内陆,前面是黄土广布的平原,只有一些农人的破旧田舍,阴天。
“嗯,就是这里,以这里为坐标原点,方圆二十公里。”一个身着黑色西服的人从吉普车上下来,拿着地图和无线电。
车上传来一个男声:“我说了先生,这里不适合建城的,是违背自然地理、社会、经济规律的。”声音很低,但是语速不慢。
“可是咱们都到这里了,工兵师团也跟过来了。你知道,这是帝国的指令,我们应该这么做。”
“现在走还来得及。”
“你是拿钱的,我也是拿钱的。上面的要求只是叫我指挥,叫你给我出主意。好好干吧。”
“根本就是错的,我好好干不了,我是顾问,我看到你们所有人走在完全错误的路上。我干不了。玉先生,我恳求你。”
“那你可以不出主意,反正也能拿钱,但是你只能看着我低效率的规划与指挥。我知道你很不甘,我也不大认同,但这是帝国的战略,我们只能在错误的基础上尽量让它正常些。所以建城是必须的,你还是以建筑师的眼睛、只关注城市本身吧。”
“但是水电交通……”
“帝国的钱足够。”黑西服的玉说着,把东西放回车里。随即走到十几辆卡车边,招呼兵团扎营并建立无线电联络站。“等那边的铁路架过来,就可以正式开始工程了,嗯,要不了几个月便初具雏形。”
两年后。
顾问坐在公寓里的床上 ,正为这个虚假的城市发愁,同时整理最新的普查报告。他摩挲着自己的名牌——上面的“板井”二子已经被摩擦的看不清。
正是一个中午,天空依旧是阴天,板井接到一个电话——是市长玉先生打来的,叫他去玉先生的办公室一趟,板井顾问气不打一出来,想着正好去质问他。
玉先生的办公室在城市最高最大的摩天大楼的最顶层。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办公室的门被粗暴地推开,顾问大步走进来。“噢!玉,你好阿”
“你…”
“我急切地想问您几个问题”玉还没来及道出缘由,顾问就抢着说:“嗯,就如现在看到的,城市正欣欣向荣呢,那么白领?”
“五千人,是帝国首都那边企业迁来的分部”
“服务业?”
“两万人”
“工业”
“一万人”
顾问说:“嗯,这里什么矿产都没有,之前就地的混凝土都用完了,好的,这一万人可以驱逐了。农业?”
“一万人”
顾问说:“你知道咱们城的经济是如何运行的吗?…如何运行的吗?”
玉支支吾吾地回答:“当然是自给自足……虽然这样可能无法给帝国带去一些价值……但是…”
顾问说:“好一个自给自足阿,要这样那简直是上帝眷顾了,…那简直是上帝眷顾了。现在几乎所有人的薪酬全靠帝国那边单向补给,好的,你以为这样就完了?嗯,生活生产的基础物资也是帝国给的,这里种的东西没人会吃,基本只能种玉米和土豆,而且质量低下,全都做成饲料了。好的,那么服务业呢?所有原材料还是帝国给的。嗯,那些事业单位的职工,他们无论是工作效率还是生活质量都完全不如在帝国首都那边…完全不如帝国首都那边。”
“帝国有的是钱……”
“嗯。所以呢,花这么多钱演一出戏,让我们几万人陪着那几个脑瘫过家家?…陪着那几个脑瘫过家家…”
“不可否认……”
沉默许久
板井大步朝门走去,他准备摔门出去了,全然忘了是玉通知他过来。
眼看板井要走,玉赶紧叫住他。
板井转过身来,情绪稍微镇定了些许,他看见玉的办公桌的侧后方放着两个巨大的木头箱子。
“嗯,这是帝国送过来的,额,新机器”市长说:“我不排除帝国想用我们这个城市做实验。”
“那倒好了,说明这个城市还是有价值的”板井戏谑地回答。
市长走到箱子旁,把上面的几片木条组成的木板揭下来。
一个有一人多高的灰色物体,像是一个洗衣机、用管子连接着一个带着罩子的椅子,椅子可以卸下来,旁边有一个备用的形状像喇叭的物体,大概是可以替换椅子的部件。板井分辨不清楚它的色泽,看起来有些像金属,又觉得颇为怪异,倒有点像这城市一直阴沉的天空。
管子的侧面贴着一个标签。“梦的机器 帝国特批第一次制造 负责人 玉”。
“这次送来了两个,帝国让我负责”玉说:“可是我弄不明白,所以我想给你。”
板井没有回头去看玉:“你想把责任推卸给我?不过我不明白这梦和我的城市规划专业有什么关系”
“呃呃呃,总之你是学者……,而且现在你是副市长,这东西我管不过来,你要帮忙。”
“好吧”板井说:“帝国大概认为咱们是试验品,弄坏了机器大概不会问责。”
市长命人把这机器送到板井的公寓。
第二天,板井忙乎了一晚上终于弄明白这机器的原理。它是让人强制做梦的装置。大致是在洗衣机般的主体上编辑梦的信息,包括“内容”“体感时长”“实际时长”。其中后两者都可以输入信息,而前者却是个旋钮。板井刚开始还觉得奇怪,为什么时间这个数值上的编辑可以随便输入,而内容只能一维的调整。
他于是做了几个实验:自己坐在椅子上,内容旋钮从低到高试几次。
第一次,他来到了一个小学,很快又离开了。醒来后只觉得这个梦过于简单。
第二次,他来到了一所中学,晚上宿舍楼边夜风阵阵,树影婆娑,空气微微湿冷,有一点点草地的味道,因为旁边的操场是真草皮。醒来后,板井觉得这个梦真实了许多,但是也很模糊,不过让他感觉非常舒服——他好久没有体验到如此清爽的空气、没有看到夜色下墨绿的树了。
第三次,也是中学,但是不大一样,这中学更加的先进,学生们自由地干着自己的事情,而不用向帝国演戏。板井非常喜欢这个梦,但是他很快警醒自己,要回到现实。
他于是发现了,这个旋钮大概是调节梦境的复杂程度——越复杂越有真实感,但不一定是舒适的。就像人在一生中不同阶段做的梦,小孩子做的梦一下子就能看出来是梦,而大人做的梦往往会深陷其中。
“嗯 、这部分清楚了,但是时间那部分呢……看起来很危险,从表面看也许可以把人的意识封在一秒钟内,但是让他感觉度过了很久,这很折磨,也许是的。”板井桂自言自语道:“要不让可恶的高田玉试试……”,“算了,他也挺无奈的……”,“就拿那些市民来吧 ,反正他们也是演员,他们的生活是无意义的。”
桂出了楼,正要回公寓,在路上看到一个报童,看起来很落魄,只能靠卖报维生,不过桂知道他每天都会领取帝国发的钱——和其他人一样——用来活着。桂觉得要不就用这个人当试验品吧,于是他跟报童说了他的请求。
“算了吧,我有点害怕 。”
“这是为了帝国。”
“好吧,也可以,然后呢?”
“明天早上八点半到玉公馆去——额,就是那个在最高的楼旁边的公职人员公寓。我在门口等你。”
第二天,报童如约到了,桂带着他进去,给他简单介绍了下这个“大洗衣机”——梦的机器,随后像之前那样让报童安稳入睡。他把“实际时间”编辑成“正常时间 ”二字,在“体感时间”键入“差不多很短,就像一晚上做的七八个梦里面最短的那个差不多长”。
报童睡了;报童醒了。
桂问他:“你睡了多久?”
“一两分钟,大概。”
桂说:“嗯,很好,你看一眼窗外吧,灰色的云层变成了不健康的暗红,现在已经是傍晚了。”
报童说:“阿,真是有意思。”
接下来他们又试了一下反过来,结果就是报童觉得自己做了很久梦,但其实时间只过去了 十分钟左右。
报童回去了。
这完全印证了桂的猜想。
“嗯、是了、但有什么用呢?”
又过了一天。
桂一早醒来,惊奇地发现门外站了五六个人,他们说:“板井先生,我们不想日复一日的干这种无意义的工作,请让我们做梦吧,实际时间几秒就行,只是,能不能让我们感觉睡了很久,我真的很想离开这个世界。”
大概是报童告诉了他们。
“好吧,反正我也不知道机器怎么用,帝国那边也没声音,那就用吧。”
每人十分钟,体感一天,这几个人不到一小时便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很快,人人都知道了这个机器,争先恐后地来体验。
于是为了迎合更多人的需求,体感时间越来越长,实际时间越来越短。
“嗯、现在的话、每个人可以体验半秒钟,当然,如果乐意,你可以在梦里待上一两个月,如果乐意。”
这个机器的出现,又好像给桂的生活带来了意义:如果帝国是那么的愚蠢,城市是那么的荒诞,我就带领这些人们逃离吧,通过做梦的方式。
于是桂想到了 一个疯狂的主意,他把那些建城而多余的建材用起来,建起一个大厂房,脸面曲折盘旋着传送带,把梦的机器放在一边,市民们自觉地躺上传送带,一个接一个,流水线般的通过梦的机器。每个人都在经过梦的机器的那一瞬间去了美好的世界生活了一年。桂看着这个奇异的场景——人像机械零件一样在传送带上穿梭——非常满意。
就这样大概几个月后,玉找到了桂,玉说:“你的想法很好,不过我有一点疑惑”
“但说“
“梦那么美好,城市又有帝国的补给,不需要管着,为什么咱们不去做梦?”
桂想了想,突然发了疯般冲向存着另外一个梦的机器的办公室——那个机器还从来没有启用过。玉知道桂要做什么,他也发了疯般地冲过去。
两人互相争抢着推开房间的门。玉把桂肘到身后,桂也不让,拼命抻住玉的脚。玉摔倒了,桂给了玉脑袋一拳,然后迅速跑向机器,他急忙键入:实际时间——一普朗克时间;体感时间——一千年;旋钮——最高。
就在桂准备启动的时候,玉缓过来了 ,他冲上前去,挤到桂的椅子上。桂没来及把玉推走,便发动了机器。
于是两个人同时陷入沉睡,在梦中,他们的大脑爆裂,盘桓的神经像遊蛇一般飞驰,他们的肋骨疯长,刺破胸腔,把心脏顶出来,心脏化为纤维,互相交缠在一起。他们的身体整个inside-out,各种器官挂在体外哆哆嗦嗦地晃动,上面布满了粘稠的黑红色的体液,红色的疣,密密麻麻地布满他们的肉体,抽动,疣的头部又在结痂。
当然,他们也只是睡了一普朗克时间而已,所以,我这个外人看来,这个城市也在正常的运行,和之前一样,毕竟,两外领导人早就醒了嘛。但是,真的和之前一样吗?可怜的桂把内容旋钮调到最复杂,那么他的体验将是极为真实的。
这就是新城的故事。
有问题,稍微更新了一下构思,所以原先的详略就有问题了
世界观
二战之后,日本统治了澳大利亚。故事发生在澳大利亚干旱的中部。黄土、村落,有点像华北平原和美国西部的结合。一座在这里拔地而起的城市(所有市民都被强制安排了工作,城市的GDP是负数,什么都要仰给帝国,好像在过家家一般)。一直是阴天。尖端科技发达,但是难以压下成本投入实际。
独特之处
永远不知道在干什么的帝国政府,故事发生的期间帝国本土一直有资源供给城市,有时会下达一些无厘头的命令。
主人公
姓名 坂井 桂
年龄 40岁
性别 男
受教育程度 城市规划专业硕士
职业 军衔中尉,建城时作为顾问进行指导,建城后是“副市长”
信仰 帝国主义(也许?)
习惯 说话时如果情绪激动会把说出的话小声再重复一遍
外在特征 骆驼毛大衣,眼神永远疲惫
家人与亲密好友 故事中未提及
技能点 城市规划、跑步很快
所爱之物 帝国–>自己
人生观 为了帝国奉献一切就是正确–>能使自己幸福就是正确
性格特质 奉献精神 担忧 偏执
动机 阻止建城–>尽量让城市“正常些”–>利用城市的资源满足自己的欲望
(前两个阶段的深层动机是对于帝国的热爱,第三个阶段的深层动机是追求自己的幸福)
故事梗概
不情愿的情况下建城,在成为副市长之后从帝国那里获得了“梦的机器”,
利用梦的机器“洗脑”下属和市民满足自己的欲望,意外使用梦的机器之后沉醉其中再也无法醒来
1.第一感受
一个危如累卵的臃肿帝国(第一感觉是苏联社帝),下达机械命令建立新城,最终因为不切实际的出发点造就了一个悲哀的笑话。
2.华彩之处
玉的自欺欺人的言语、无法掩饰危机时的窘迫神态以及纸上谈兵的天真可笑
3.不对头
应该再补充建城过程,体现玉空谈理想、经验不足的可笑。另外还要补充他同步地攫取城市资源、炫耀政绩获得上司认可满足自己欲望的过程
主人公并不是玉?
最开始没考虑,在设计世界观的时候想了一下还是让桂当吧
看到“两年后”之前的部分,我还以为是西部大开发之前的事情或者是和我们更紧密相关的事情。(题外话:很有意思的是 好几个国家都有要开发西部/东部大片领土的历史啊!没学地理但是好奇,这里面是有什么人文地理或者自然地理因素吗?和气候条件有没有关系(此人在胡乱联想)?)不过看到那个很霓虹的名字才意识到“帝国”neta的是什么ww
很喜欢这个冷幽默的风格!有一点苏联笑话的感觉,期待看到成品!“内陆,前面是黄土广布的平原,只有一些农人的破旧田舍,阴天。”这句开头很棒。那种萧瑟感一下就有了,不过我还以为农人在后文会出现呢,没想到直接把这里当不毛之地建设了?
角色设置这方面,我很喜欢老玉那句“我知道你很不甘,我也不大认同,但这是帝国的战略,我们只能在错误的基础上尽量让它正常些。所以建城是必须的,你还是以建筑师的眼睛、只关注城市本身吧。”(啊啊看到这个莫名其妙的顿号我就应该反应过来这里有点日语元素的orz)。作为读者,也不太意外后面完全变成个形式主义官僚,不过我会好奇可能有什么事件大概影响了这点。以及counselor在城市建设的过程中居然没因为效益不好被开掉还能一直保持地位这点我还蛮奇怪的。
总之喜欢。请一定写下去,因为我想看。
唉唉唉太奇怪了这篇文章,我一直在用我梦中对世界的感觉来写,为了赋予这个故事这种氛围感,我尝试杂糅了现实世界中的种种元素来贴和他,大概是十分不成熟了
城市建设。
“玉先生的办公室在城市最高最大的摩天大楼的最顶层。”最高最大有权势的象征吗,叙事有细节,文字很舒服。
“其中后两者都可以输入信息,而前者却是个旋钮。”一开始还以为看错了,确实勾起向后看到兴趣。
最后部分感觉没有讲完,最后深层的欲望可以更充分一些。
很独特的故事!
不过玉先生比较懦、算是一位合格的官僚吧()
同班互助、嗯、上面的都有了、初稿修改、是的。
总结:
a、我最享受的是最开始回忆自己做过的梦的时候,感觉很舒服,我总是陷入不切实际的回忆中。平常我也可能回忆某一段时光,一发呆就是一个多小时;最困难的是故事写到中间,前面基本是贴着自己的梦境凭感觉写,写到中间才发现,要够成一个故事,是需要思考很多的;
b、我甚至可能会把“梦的机器”之后的一半的内容全部改成别的,但是我不知道该改成什么,其他绝对不变。
c、我觉得可以忽略掉自己的情感倾向,多想想笔下的人会怎么做;果断放弃一些奇思妙想的设定,它们往往会干扰整个故事;寻找人物变化的原因。
一个荒诞的世界观,从视觉到内在逻辑都抓人(精)。像个新型反乌托邦故事。
在新城的人其实是完全不被当做人的。
玉从一开始就明白却并不选择离开,我认为平路缘说他是合格的官僚这个论断还嫌保守。我认为他是典型的官僚。(这里,我希望补充关于玉的一点信息。即使是官僚,也还是在这里得到了在外面得不到的什么利益,玉才能认可自己的工作吧? 否则,玉留了下来,结尾却冲向制梦机器,他的意志不明朗)
至于桂,我也不认为他的意志是明朗的。如果觉察到这样的行政规划和管理是完全反动的,无效且反人类,为什么不离开?为什么不反抗? 这之间他必然也有抉择。我认为制梦机器那部分有些冗长,可以代换为让我们理解这两个官僚的心路历程的情节。
这个作品里,玉和桂(甚至报童)都让我感到很被动——外面的指令让干嘛就干嘛。这让故事读着缺乏力量感,人物都被推着随意往前,去往我们不好去想象的地带。也正因为如此,叙事的详略也比较奇怪。
平路缘的总结我赞同。主人公永远不会完完全全是我们自己(即使非虚构,“我”也可以区分,例如事发当时的我 vs. 现在回忆的我)。还是要去思考,怎么用情节展示主人公的意志和抉择。
豪德,谢谢老师,我自己写到后面都不知道在做什么了(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