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言+楼梯间

621更新:想起本人近一年其实还写了没头没尾的短段子,都合放在这里好了

 

 

 

 

预言,以及冬天里不会再回来的。

 

 

 

 

你要听我说啊,小姐。

店员翻开手底下的牌。灰蓝色的背景底下,有一行码放整齐的金色物具。他们相互交错着,空缺了一个,像缺牙的幼儿的口腔内部。

这是什么意思啊?这是沙漏吗?小娟把自己折叠在鞠躬的风衣底下的手拿出来,抬头在斑斓的花毯中间看到店员素色的裙子。这是圣杯八,这是审判牌,对方说。

审判?听起来有些不详,小娟想,像是打官司,或者地狱里的恶魔之类的。

小姐,这代表,你要特别重视、认真对待这次占卜。

小娟又看看牌,它们花花绿绿的。但终究像扑克牌一样充满了随机性。对面化着重重眼妆的店员继续说,你和对方的关系,甚至你的人生,正面临一个重大的转折点。赵复平就打扑克,打炸金花。他一边骂一边打,命运完全由随机数决定。

 

赵复平是赵小娟的爸。

罗敏挤在她旁边,皮包的搭扣按在她的肋骨上。她代替小娟问店员,那你说,他俩还能继续吗?店员也低头翻开牌,最后一张牌上是红袖子绿衣服的男人背后有一阵风。罗敏推了小娟一把,说算了,走吧。

 

 

 

 

 

小娟在网吧里搜索塔罗牌。那些模棱两可的花色图案没有令她更理解一点,但是她看到赤身裸体的恶魔和男女,意识到自己抽到的不是最差的牌。还有那些宝剑、斗殴、和诡异的黑色楼房。放下一口气。

审判不是地狱的意思。巨大的鲜红十字也不是彭正给她说的“钉死耶稣的地方”的意思。

她是在大学城某所二本街对面遇到彭正的,他挎着电吉他,没留长发,站在红绿灯的底下抽烟。小娟从他身边过,他冷不防地突然塞给她一张卡片。小娟瞥见一个“性”字,猛地。她后撤步,攥紧包带向前跑去。为了相亲穿的高跟鞋和雪纺布的裙子,让她感觉到赤裸。

 

小娟回到住所,打开帆布包。那里还有一张小卡片,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塞进两根背带之间腋下的缝隙里。小娟左右看看,矮柜上的电风扇和拔下插销的烧水壶积累着水垢,窝成一团的杯子和床单之间留下一点黑色如同眼睛的空隙。小娟把被子拍下去,然后掏出那张卡片。那上面写着,嘉宾:性冷淡手枪乐队,8月19日,20:00,7酒吧(文化路和银水路交汇处东北角)。

小娟约了罗敏见面,对方明天就要坐15小时的火车去上海见在网上认识的男朋友。罗敏不停变换坐姿,问她,你昨天相亲怎么样?男方人好吗?小娟说,挺好的。杨秀是妈妈的同事介绍给她的,在小企业上班,赚的不多也不少。但是坐下的时候,杨秀给她拉开了餐桌的椅子。小娟想说,敏敏,我昨天好像被男人骚扰了。她揉搓着餐盘边的餐巾纸,直到在手指尖上捻成一个圆球。罗敏拨了一下玻璃杯的吸管,北冰洋的气泡冒上去,连忙说,不错啊,长得帅吗?

嗯,挺帅的。小娟想,我要去酒吧。

 

小娟和杨秀交往了,杨秀每天带着水果接小娟下班,然后两个人坐122路公交车回各自的住所。在硌人的磨砂塑料椅上,杨秀给她剥橘子。红绿色的路灯下面,颜色有些失真。杨秀的手指指节上有汗毛,他用大拇指剪的干净却多角的指甲抠开橘子的头,把纠缠的橘络掰开。他说,小娟,你喜欢听音乐吗?

她在122路的车窗玻璃外面,看见五彩的灯条围起来的招牌。底下是一个漆黑的门洞,有一行向下的楼梯。有男人踩着满地的小广告在抽烟,小娟站起来说,对不起,我今晚有点事。她奋力地拽着包带下车,没有犹豫地跨进黑色的正方形瞳仁里。

演出已经开始了。

演出的内容小娟听不懂,那天遇到的男人站在舞台左边的角落里。小娟觉得自己的耳朵很痛,主唱开始用直白而且跑调的声音啃食麦克风,刘海底下看不见脸。彭正在边上给他和声,看起来像是冲着房梁骂街。还有很多的男男女女在挥舞手臂。唱完一首歌,舞台右边的吉他手趴在地上哭,小娟也哭了,被音响震的。彭正把琴摘下来,哐一声跳下舞台,跑向小娟的方向。他对小娟说话,小娟耳鸣听不见。男人就指指楼梯上面,然后四肢并用地跑上去。

小娟跟着他从麦克风的嗡鸣里爬出来,彭正说,我记得你,你真的来了。

她点点头,心想,不是你费尽心机给我塞卡片吗?彭正说,谢谢你,你是唯一一个来的。我叫彭正。正义的正。这是我第一次演出,你喜欢吗?那个,我看你都哭了。

彭正条纹衬衣的下摆有一边掖在牛仔裤里,另一边没有。小娟说,我没听过演出,我之前只听过荷塘月色……你吉他弹得挺好的。

彭正说,我弹的是贝斯。

 

 

杨秀和小娟从百货大楼的五层坐电梯缓缓下降。他的声音从上面通达下来,小娟,我家有很多唱片,你想……来我家做客吗?小娟仰头问他,你都听什么音乐?感觉到两个人的手和衣服相互传递的热量太近了。杨秀说,什么都听,听摇滚,也听爵士乐。他缓慢地伸手向小娟,小娟把手塞进他的手里,忘记了手里还攥着他为她买的连衣裙的小票。

杨秀租的房子非常干净,玄关处胡乱堆放着两三双不成对的鞋。小娟往里面看,床的侧面是一扇立柜,码放着大大小小的唱片。他给小娟拿拖鞋,蓝色的塑料条带有模仿藤编的纹理。他抱歉地笑笑,说太突然了,下次我给你买一双新拖鞋。小娟已经往里走,杨秀跟着她。她拉出一张唱片,杨秀说,这是山下达郎,这个是皇后,这个是,这个是圣马丁室内乐团的《四季》。

杨秀用cd机播放唱片,小娟听见小提琴的声音。他们并肩坐在杨秀素色床单的单人床上,看见没有灯罩的灯泡投影下来,照在一柜子红绿的塑料壳子上。在小提琴的背后还有某种明亮的声音,和唱片的光面一样在闪光,只是点状的。像游戏厅里被人一拳打死的街机人物头上冒出来的那样,小娟小时候见人玩过,然后被妈拉走了。杨秀说,这个是羽管键琴。小娟说,你懂的真多。

屋子里在下一场暴雨。高窄的窗户里日光开始移动,小娟看见柜子的隔板在行走,洪水流过玄关的皮鞋,裙子底下赤裸的两条腿黏在一起。有点闷热。

 

 

 

她问彭正,刚刚演出右边那个人怎么哭了?彭正说,那是他在按效果器。她又问,为什么唱的这么悲伤,是他失恋了吗?彭正说,就是这个风格,主唱没谈过恋爱。

彭正说,有一天我也要组自己的乐队。我要一边弹贝斯,一边唱歌,乐队的名字叫“盼望着今天”,不玩金属了,要玩后朋。小娟问他,为什么是今天?彭正说,因为明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来。

小娟突然拉住彭正的琴包,问他,你住哪?你住在宿舍吗?对方眨眨眼睛,说,我不是学生,我过完年就三十岁了。

 

 

小娟感觉她和杨秀的交往出现了问题。

她搬来和杨秀一起住,他们租了个更大点的房子,能摆下一张双人床。她下班早一站下车,在菜市场买最后几根菜。杨秀做晚饭,依旧给她拉开椅子,她却觉得有些异样。小娟搅着汤,看见杨秀站在柜子前,把唱片的塑料壳重新摆放。她觉得那画面看起来很像塔罗牌上搂着几把宝剑的绿衣男人,身后还有连绵倒塌的唱片风和云。

都怪罗敏。她想。罗敏一周后回来了,她哇哇大哭,说那男的长得真丑把她给骗了,她们已经分手了。可是,她遇到了会算塔罗牌的酒保,抽到了恋人牌。这不是说我和丑男很配吗,呜呜,娟啊,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小娟拍着她的后背,罗敏瘦的脊骨突出,摸不清她们还会不会重修旧好。罗敏哭够了,抬头问她,你和杨秀呢,成了吗?小娟点点头,又想起彭正,说,妈想让我们尽快结婚。

要小心男人啊,罗敏说,走,我带你去算塔罗牌。

 

 

小娟删掉搜索框里的塔罗牌,又敲下宝剑五。囫囵吞枣地扫过文字解释,她把搜索页划到最下面,看见那张牌的影印。

画面的底端,还有两个背向的人。

 

 

出乎意料的,彭正在大学里做辅导员。他一直焦头烂额地在办公室里盯旋转的电风扇,偶尔低头敲几个字。小娟的裙子被风吹动了。暑假结束了,彭正要组建的乐队也无疾而终,他回到办公室里登记新生宿舍,把零散的名字一个一个打到绿色线条的表格里,就像学校停车场砖缝里冒出的草。小娟带着表弟,听见彭正对他说,在二栋,309。

她把表弟送到楼下,想到自己其实没想答应姨妈接应虽是同乡的表弟,但莫名被赵复平应下了。彭正在后面喊她,她回过头去说怎么了?彭正说,你是那天来看我表演的那个人吧,我和学生组了一个乐队,上新生晚会,你想来听吗?

小娟迟疑着,觉得没什么好事。彭正马上接着说,你穿裙子不好看,要不要穿衬衣试试。

 

 

 

小娟和罗敏坐在皮面的长椅上,杨秀坐在对面。后者贴心地把餐巾纸垫在罗敏的冷饮杯下面,很快洇出一个黏腻的圆弧。

罗敏用叉子卷意面吃,她故意没化妆。小娟局促不安地用勺子喝汤,黏腻的蘑菇和冰柜味道粘在她的嘴唇之间,像裙子底下的大腿。朋友对着杨秀问来问去,对方都对答如流。小娟抬起头来,拿起纸巾擦嘴,看见杨秀冲她笑了笑,说,抱歉,我去趟洗手间。

罗敏注视着对方的背影,把手搭在小娟手臂上,说,我觉得杨秀挺不错呢,我批准了哦。

临街的玻璃上倒映出油汪汪的人的形状和倒了个的黄色餐桌。

 

结束以后,小娟搂着杨秀的腰,电动车滴滴作响着回到有瓷砖地板的屋子。杨秀打开玄关的灯,说,回家了。小娟也跟着说,回家了。杨秀转过头来,小娟看见他仿佛是笑了,又仿佛未曾理解。她马上说,杨秀,我想辞职。玄关裸露的黄色灯泡打下油污的点子,穿过杨秀的侧脸,落在她的衬衣上。

 

彭正问小娟,你做什么工作的?

他正在扭动琴弦,金属的圆片上有条带状的光。他的学生坐在台上踩响了鼓,在噪音声里小娟冲他喊,在银行,坐柜台。彭正拨弄着琴,听不见声音,然后说,那挺好吧,每天和钱一起。

小娟说,挺稳定的。

他拖着长长的电线走上了舞台。

 

 

 

 

 

我想去广告公司上班。小娟突然说。

杨秀问她,为什么?小娟说,好像很有意思。彩色的油墨打印机,滑溜溜的海报纸,像屋子里的挂历一样。杨秀说,应该挺累的,得想广告词呢。屋子里的颜色很安静。

去广告公司,能赚多少钱?杨秀突然问。小娟看见叠好的被子中掏下两个册字一样的洞,想起妈曾经揉着麻酱和葱花的花卷。在冒着蒸汽的屉里,甩着卷发的女人。不知道,小娟说。杨秀说,房子呢?

架子上五颜六色的唱片盒子在灯管底下闪烁,黄色的如同芝麻揉进面里,结着黑灰的灶台。

 

彭正在唱歌。

唱的什么听不清,小娟听着他的声音在乐器的噪音后面。

 

 

小娟决定要和杨秀结婚了。虽然他们谁也没有对彼此说起这件事,小娟只是突然和杨秀说,我父母端午节要过来。杨秀问她,你要不要先见见我爸妈。小娟转过头来,从厨房的窄扇窗户里看见杨秀散开的红色身影。

你想听音乐吗?杨秀等了一阵,说。小娟说好,把买回的礼品塞到鞋架旁边的空隙里。杨秀擦干净手,把碟片压进唱片机里。像青蛙叫声一样漫长的噪音过去,有吉他的声音响起来。

 

小娟和杨秀一起顺着水泥抹的台阶爬上去,尽头若隐若现的纱窗后面是一棵矮小的杨树。杨秀,我觉得,小娟说。

我还没准备好。我。我不想结婚。

她突然夺路而逃,推开杨秀的肩膀,顺着楼梯冲下了楼洞。小娟不停地跑,不知道自己顺着铁门跑到了谁家的楼下,她用手撑住膝盖,才发现自己手里抓着保健品盒的提带。

杨秀追上来,想要伸手扶她的背。小娟一抬头,看见不远处楼门口张贴的小卖部广告,是鲜艳的红色。

 

 

 

杨秀踩在公交车的踏板上,转头对小娟说了一句听不清是什么的话。他放下小娟的行李,随后走了。

 

是什么呢,是什么呢?

是什么呢?

小娟突然好想知道杨秀说了什么。但她就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听到了。就像她们曾经或许有过的热恋的时候,小娟记不清那是幻梦还是潮湿的被子上真的发生的。杨秀对着她的耳朵说话,但她听见的是不在cd机里放的朋克,音墙嗡鸣的字符串。即使器乐摇滚那么吵闹、模糊,她也感觉到被温柔地包被着,如同现在公交车驶过去挤压出的风一样。杨秀说,你听到了吗,娟。小娟问他,你说什么呀。

杨秀别过脸去,不再和她说话。

小娟在焦灼的黄路灯下看见拉起来的电线,像是彭正随便在纸上画的几个圈。她想把这些事都甩出脑子,愤怒地把自己甩起来的头发看成了五线谱。

好想知道杨秀说了什么。小娟想,如同那个夜晚那般想。她从床垫上翻起来,杨秀陷下去,她跪着,抓住对方的肩膀摇晃。

 

下一趟公交车来了,像那张牌上黄色的圣杯。

 

 

 

 

 

 

你早就该拒绝我

被爱被恨怎么选择

时间倒回空间破碎是什么颜色

什么颜色

从来没有恨过 那么恨什么呢

所以你应该恨我

我又忘记太多你对我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我们还记得什么

 

 

 

 

 


文首音乐为v是兔子乐队的《广岛之恋还有哥伦比亚可乐是我们一起看的最后一场演出》

我听了此乐队顿觉这就是华中最牛逼的emo乐队(虽然充斥着得了精神病之后语无伦次没有实感和情绪因此颠三倒四的那种生活状态),然后写了本文(最初的灵感在23年7月,虽然现在我已经完全不知道我在写啥了)。虽然本来也没有想写长,但最终还是因为不想再拖下去草草收尾了。

这人莫名其妙地写什么呢…………………………不管了我先发了。。。。。。。

关于塔罗牌,我随手一写,是审判正 圣杯八逆 宝剑五逆(我也想过圣杯三逆位,但宝剑五那个落寞地画面意境放在这里蛮有趣的…出现圣杯三逆感觉场面太重了 毕竟杯子被打翻就是这样的、、)含义不是特别能对上,但是差不多就行。

然后我意识到,娟和蛆这个字长得好像啊。


 

 

 

 

 

 

 

楼梯间

原作:斜玉的游戏

 

周珊珊站在楼梯间,她想象着冬天的鸽子都去了哪里。

交叠的双手周珊珊感觉楼梯扶手透着寒气。凹凸不平的黑漆让她想起炭块手指上却没有因为摩擦而发热的灰粉。空白的褶皱在她的指尖旋转、交叠,变形,最后定格在玉米的胚乳里。周珊珊在那里看见鸽子在雪上踩下的三分岔路脚印。

 

 

她看着鸽子一下一下地啄在林玉的手心里。深刻而硬朗的线条顺着她柔软的手生长下去,为什么她会有一双这样的手呢?

有忙碌的校服人群从她们的身边涌过,那是冬季的中央。因为踩踏而枯黄的草顺着石台阶夭折。小米顺着弧线掉落进她的掌纹里,那是智慧线,林玉曾经告诉她。

怎么了?周珊珊移开眼睛问她。

林玉曲起手心,鲜艳的染色劣质小米散落在柏油石路的缝隙里。

有点痒……

她们两个人都笑起来,难以打理的卷发顺着她的面颊滑下来。林玉轻轻托着她的手心,那里浅红色的纹理四面八方地蔓延,如同粘稠的非牛顿流体蛛网。她向身后看去,灰蓝的屏幕上有一些云的划痕。脚下的鸽子仍在啄着。

 

 

我的奶奶曾经教过我哦,她这样说着,指点着周珊珊的手心。这条是生命线,这条是姻缘线。

你的掌纹好浅啊。林玉说。

那代表什么?

林玉穿在校服里的毛衣露出来一截,交缠的花线编织在一起。她身上洗衣香粉呛人的味道因为体温散发出来,周珊珊感觉鼻尖发痒。好像真菌在生长。

我忘记啦。

周珊珊在那时想起鸽子是靠着绒羽中残留的空气保暖的。它们蓬着飞羽落在一起,密集地生满教学楼的窗脚。楼梯间里寄存着林玉的围巾挤压着她的颈项的温度,高三的冬天对方从身后搂住她。在惊飞的鸽子群下面,灰棕水渍一般扩散的寒冷渗透在校服经纬之间。

身旁涌动的人群从楼梯下行,林玉飞快地和她说,这是我们今年最后一次见面啦,2014年再见!她的新植绒夹克衫积在眼底,形成一片鲜艳的红花。然后她冲下楼,消失在小块长方形瓷砖墙下的光洞里。

 

 

她摇晃着走回家去,想着那道悬而未决的物理题。渐渐背离楼道里张贴的那句“梦想在这里起飞”,仿大理石铺面的花瓷砖楼梯间地面上,依旧残留着鼓起的水渍。

 

 

周珊珊站在林玉身边。把双手窝在一起取暖,攀爬的纤细掌纹紧密地拟合在一起,她忽然觉得,喂鸽子有时候已经不是一种高三简单的消遣,对于林玉来说,这是她生活的一部分。

这些吵闹的禽类聚集在台阶上,时间绕开了它们。一切都和以往一般,云的痕迹,远处挤压了了无生机的灰雨。台阶的缝隙,草叶。林玉的手掌。

周珊珊问她,你为什么喜欢鸽子?

因为奶奶说,鸽子是有灵性的动物。他们即使走偏了方向,最终也能调转回家。她侧过脸向上望,看见周珊珊的眉宇在天穹下形成湖蓝色的洞穴。

 

 

 

 

李明珠又一次出现在她的生活里,是在大学报到的那天晚上。她一个人坐火车到北京,在皮革味里拖着行李箱来到学校里。对面的人在宿舍楼下站着,双手插在曾经那件校服外套的兜里。

她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耳后,扭过头看向她。在铁栏的缝隙里射出的冷黄色的光前面,黑夜里模糊的眼睛在呼吸。

她说,真巧啊,周珊珊,很高兴遇到你。

 

她圈起手指,校园卡上影印着她微笑的黑白头像。李明珠,首都医科大学,临床医学。抿起嘴唇微笑。

李,明,珠。

周珊珊费力地思索这个名字。她穿一双皮鞋,高中校服是她熟悉的款式。但她记不起这个人是谁。李明珠耳垂上的银色圆钉随着她头部的移动发亮,瘦长的光线如电车一般开过。但她很快笑着扔掉箱子上去搂住对方,说,太好了,李明珠,我们又是同学了。

 

 

透过食堂里油腻腻的热气,周珊珊费力地夹起蜷曲的方便面。拨开麻酱和肉丸,漂浮着纠缠在一起的菜叶。

李明珠坐在对面,筷子架在碗沿上。

空泛的食堂里三三两两自习的人,铺上塑料油黄色的桌子上一片红绿。在新年到来之前,周珊珊还在咀嚼着人体解剖学和猪血。编织着那些话头和荧光线条。首都医科大学的冬天没有鸽子。

明珠,你当时为什么转学啊?

因为,她的手指绕着头发。那串珍珠手链像脊索连排突出的骨头,空腔裂开嘴唇微笑。因为我父亲的工作调动,我们搬去了其他城市。

该我问了,她说,黑色的眼睛里粘着死去的小虫。

 

 

 

 

那张嘴张张合合,几个音节:

周珊珊,

从教学楼上如此果断地跳下去的时候,

你在想什么呢?

那一瞬间她想起楼梯间里光滑的地面。割破的手指如镜面一般盘旋而去的纹理,以及,以及。

一只断裂的拉链。

 

 

 

 

 

 

 

 

周珊珊的葬礼上出现了一个奇怪的人。

她穿一条纯黑的长裙,是幼儿及孩子们身上最常见的款式和剪裁,只是很少有这种色彩。略显普通和臃杂的弧口长袖衫下摆缝着抽褶的扇片,双手交叠压在上面。

小小的殡仪馆里厅透出灯光,划开她女士皮鞋上露出的脚踝骨。那里有一块砖缝里伸出的手状的疤痕,如同一只蚰蜒。

她没有进去,也没有带花。她手里捧着的,是相框里年轻男人黑色的遗像。

 

 


此篇写于2025年1月1日,新年的第一天。想要描写周珊珊作为凶手的心理、和林玉相处的方式以及她的大学。

结尾处本来想让李明珠抱着林玉的遗像,但这实在是地狱的太超过了……最终改为带着李钰。

为什么我现在写不出这种轻盈的跳跃的感觉了,,?到底为什么?求求你会写作的我快回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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