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主】一丝不挂

段首声明:我的确写的不是限量级的东西!博主尝试编了想了很多新的标题但还是这个最合适于是保留了,如果被开屏雷击了先提前道歉(鞠躬)

Summary:明智吾郎问他想要什么定情信物。雨宫莲回答:“想要明智的头发。”

灵感源自陈奕迅同名歌曲。

 

*原作为女神异闻录5皇家版,两位主角分别是怪盗和侦探,但本质上是两个高中生。本作无涉及过多其他内容,更多专注于两人情感。是有两人交往情节的半纪实文学。私设如山,不介意请吃。

将近3w字,如想阅读请预留一定时间。

 

正文:

1.

事实上,雨宫莲对明智吾郎头发的手感十分好奇。

人类手部的神经末梢分布十分密集,因此用手触摸柔软的东西总能带来最廉价的快乐。而明智吾郎的头发看起来正好符合“柔软”的条件,这也是为什么雨宫莲在看到他的头发时产生这样的想法。

那天他跟着秀尽学园的实践活动去到了电视台,正站在楼道里跟龙司和杏还有摩尔加纳商量着实践结束去玩什么,未曾设想会在这里遇到那个外校生。

外校生匆忙地打了个招呼,报上了自己的名字,说明天要一起上节目,又以开会为由匆匆离开。

虽然他的外貌可圈可点之处甚多,但在雨宫莲看来,都不及那对男性来说略长的头发令人印象深刻。茶色的发丝会随着青年的步伐轻微地摇晃,既不似长发沉重又不似短发轻松,将行走时身边气流的涌动具象化,轻盈得像大雁的羽毛。

望着外校生离去的背影,雨宫莲在心中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

明智吾郎。

“他是刚出道的艺人吗?”坂本龙司表达了自己的困惑,“他不换掉那个发型的话,大概红不起来吧?”

高卷杏皱起了眉头:“你什么都不懂……”

雨宫莲没有发表观点,只是默默回想着明智吾郎的头发。

能打理得这么好,大概像猫毛一样柔软吧。

不过在次日演播室的录制里,雨宫莲才知道,那个有着猫毛一样柔软头发的外校生竟是有名的高中生侦探。他在节目上犀利地提出针对怪盗团的发言,且将矛头对准了自己。

“那么,我还有一件事情想问问你……比如说,坐在你身边的朋友。某一天他的心灵突然改变了,你会怎么办?”

雨宫莲忘记了自己具体的回答,总之是支持怪盗团的话。但他记得明智吾郎在听完后发出一声低低的笑,别在耳后的碎发也滑落下来,轻轻打在脸颊上,散出细碎的发丝。

“哈哈,这么斩钉截铁。但是这有一个很大的漏洞。”

或许他的头发没有看起来那么柔软呢?雨宫莲心里打了一个问号。

“我身边很少有想你这样,会直截了当提出意见反驳我的人。大人们就只会利用年轻人,而同辈就只会点头附和我的话……” 录制结束后,明智吾郎走过来,找到站在过道的雨宫莲。

顷刻间,雨宫莲周围的空气被他身上的木质调香水味所占据。虽然是清新而凛冽的香型,却不容置疑地压过来,除了优雅外倒显露几分强硬的气质。雨宫莲不由自主地挺起了胸膛,不想在气势上落了下风。

明智吾郎向他伸出了手:“……感觉能跟你展开一场不错的辩论。方便的话,我们之后还能再聊聊吗?”

“请多指教。”雨宫莲回握了他的手。

如此,他们交换了联系方式。数日后,雨宫莲又收到了明智吾郎打台球的邀请。他没有拒绝,并将这视作电视台那场较量的延续。

雨宫莲没打过台球,面对台球技巧十分娴熟的明智吾郎败下阵来。不过,那天两人的较量不止于台球——雨宫莲发现了明智吾郎的左利手,先下一城;明智吾郎指出了雨宫莲的平光镜,反将一军。

“你很有当侦探的潜质。”被看穿了惯用手的明智吾郎评价道,“当侦探之后,我也越来越能感受到观察这一能力的重要性。每一道衣服上的褶皱,每一个微小的表情,都能暴露人真实的内心。正所谓相由心生,很多时候一个人的秘密就写在他的外表上。”

雨宫莲微微颔首,将目光移向了侦探王子半长的头发。

那发尾不如在演播室的齐整,有几缕不知道什么时候支棱出来了,打破了两边的对称,显得有些不和谐。

“当然,拥有了这项技能,你也能在人群中一眼找到怪盗团成员。”明智吾郎的神情颇为自信,如果他有尾巴此刻一定翘了起来,“怎么样,要不要与我做这个交易?”

“你的头发乱了。”雨宫莲突然说。

“诶?”意料之外的答案让明智吾郎为之惊讶了一瞬,不过他马上又调整表情,恢复了微笑:“原来你已经开始观察我了吗?”

雨宫莲将手放在脸侧后方示意:“这边,有一簇支棱出来了。”

见雨宫莲执意如此,明智吾郎缓慢地将手伸到相同的位置,略微试探后压下了翘起来的头发。令雨宫莲感到新奇的是,就这样轻轻地一按,那簇头发就顺从地回到了最恰当的位置。

它们应该很柔软,但为什么最开始却能支在那里?

“这样好了吗?”明智吾郎问道。

“好了。”

“哈哈,古人总说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不过现在看来,有一个可靠的人当镜子,也同样有这样的效果。谢谢你让我明白了这样的道理。”明智吾郎的嘴角依旧是扬起的,但雨宫莲却品出了几分后槽牙咬紧的味道。

“没事的,举手之劳。”他如是回应了感谢,灰色的眼睛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停留在那部分将翘未翘的发尾。

一定要找机会、摸到明智的头发。

摸到明智头发的机会比雨宫莲预想中要早了不少。大概过去了一周左右,雨宫莲在吉祥寺街头偶遇了侦探王子,于是他们顺其自然地去到一家街上的网红咖啡厅坐坐。然而,名人的私人约会没有意外才是非常态情况。

“就是那个侦探王子二代……”

“要去请他签名吗?”

明智吾郎别过脸去,但粉丝的对话似乎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差不多该走了。”他挽起鬓边的头发,把身体重心往前移了移,“本来还想多待一会的。我们走吧。”

雨宫莲摇了摇头:“我们又没做坏事。”

“不好意思,我觉得现在离开才是上策。”明智吾郎讲话突然强硬起来,但下一句又恢复了往常的语气,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姿态,“不过如果像你一样带着眼镜,说不定可以蒙混过去……”

眼镜……变装吗?

一套方案在心中迅速成型。雨宫莲毫无征兆地站起来:“那就试试看吧。”

“咦?等一下,要去哪里……?!”未等明智吾郎说完,雨宫莲就拽住了他的手腕,大步走进一边的洗手间。

咖啡店的装修风格很统一,连洗手池上的灯光也是昏黄的,暧昧地打在来客的脸上。镜子里明智吾郎茶色的头发被鎏了层金,仿佛浸润了夕阳的河流。雨宫莲忽略了明智吾郎努力询问的口型,将食指竖在唇边,示意他不要紧张。打量一番确认周围没有声响后,雨宫莲深吸一口气,郑重地将手放在明智吾郎的头上——

然后就是一通乱搓。

他拿出撸猫的架势,狠狠享受了头发溜进指缝带来的快感。既然来了,何不趁机看看侦探王子的新发型。他抓起明智吾郎侧边的头发,向上或者向下随意一窝。而后那缕头发就被卷成了弧形。接着明智吾郎脑后的头发又被挑起,好多股交错在一起扭成了麻花。

可塑性不错。雨宫莲在心里评价道。被镜片遮挡住眼睛的他一如既往地没什么表情,神情严肃得仿佛进入创作状态的艺术家。

一顿作弄后,那宁静的瀑布般落在肩上的头发转眼就被搅成了鸡窝,完全没有最初打理齐整的样子。头发毫无章法地翘起来,歪七扭八地支在那里,倒真像简陋巢穴里的树枝。

不过,闻起来倒是有些洗发水淡淡的清香。这和鸟窝还是不一样的。

雨宫莲这才把手缩回来,端着胳膊欣赏了一番自己的杰作。又觉得两边乱得不对称,继续上手修饰了一番。最后他终于摘下自己的眼镜,给明智吾郎戴上。

“不好意思,手法不太熟练。”雨宫莲压低了声音。

明智吾郎犹豫地睁开了一只眼,僵硬地转过头,瞥向镜子里的自己。半晌,他才睁开第二只眼睛,拨开那些蹭得脸颊有些痒的碎发。

雨宫莲将手插进裤兜里,气定神闲地看着明智吾郎的反应。眼前的这位鸡窝头男子看看镜子,又看看自己,点了点自己的胸口,好像低声说了些什么。

雨宫莲辨认出他的口型。

“我是不是应该换一种走路姿势来配合这个造型啊?”

回到座位上的时候,明智吾郎的形象已经大变样。从气质出众的明星到路人甲,造型一变,蹲守原地的粉丝竟也没能认出来。她们失望地发泄了两句,不一会就走开了。

粉丝走远后,明智吾郎迅速将眼镜摘下,还给雨宫莲。

戴好眼镜后雨宫莲又要站起来:“需要我再把头发……”

“不用了。”明智吾郎立刻打断了他,“……我是说,不劳烦你了,我自己来就好。”旋即他从一旁的手提箱里翻出一面化妆镜以及一把梳子,对着镜子梳起了头发。

雨宫莲向后靠到椅背上,静静地看着明智吾郎用梳子一遍遍地整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居然如此顺利地摸到了明智吾郎的头发。不仅摸到了,还大肆玩弄了一番。雨宫莲垂眸,目光落在自己的手心上。那里还残存了一些发丝的余感。

大概是刚洗过发的缘故,明智吾郎的头发摸起来是干爽的,甚至有些蓬松,像小动物的毛一样,摩擦时发出沙沙的声音,使人想起仲夏时节被晚风吹拂的树叶。不过令雨宫莲没有想到的是,它没有看上去那么柔软,发质竟然是偏硬的那一挂,能够随意地摆出造型。

“没想到你还真的照做了……”明智吾郎还在顺自己的右侧的头发,“以后我知道不能在你面前随口乱说了。”

“别无他法。”

“好吧,算你帮了我一次。”明智吾郎放下了镜子,“真糟糕,不小心打结了。”

雨宫莲尴尬地捻了捻耳边的卷发:“明智的头发没有看起来那么软。”

“是吗?”明智吾郎用两只手分开绞住的头发,扯开时眉头不自觉地皱了一下,“大概是昨天刚洗过头看起来比较顺滑吧。”

“平常打理形象很用心吧。”

“的确如此。”明智吾郎又拾起了镜子,“作为名人要比同龄人更注意仪容仪表,想当大众心目里的优秀生很不容易的。喏,自从上过电视之后,我基本就天天带着化妆品出门了。头发也是,快要到夏天了,基本上要一天洗一次头,早上出门前还要梳个五分钟……”

“那为什么要留长头发呢?”雨宫莲提问。

“嗯?你问这个嘛……”明智吾郎合上了镜子,抬手摸了摸咖啡的杯子,“咖啡都冷掉了,先点一杯新的吧。”

雨宫莲点点头。

“一般来说,名人都会有一些特点。譬如甜食男子这样的属性,会让大家印象更加深刻。”明智吾郎用指尖感受了一下杯子的温度,新上的咖啡还有些烫手,“发型也是一个重要的记忆点,与众不同势必会迎来他人的关注。不过我也没有刻意卖这个人设啦,因为我小时候就留偏长的头发。”

“小时候?”

“我妈妈是个很注重外表的人。”明智吾郎回忆道,“当时我年纪还小,头发也不算茂密。她总是担心将来会秃掉,后来就让我留了长头发。”

他想起小时候第一次留长头发后母亲欣慰的笑容。

“第一次留长头发的时候,妈妈说很好看,问我喜不喜欢。我也不知道什么算好看,就也说喜欢,好让她开心。”

“你妈妈的审美真不错。”雨宫莲评价道。

闻言,明智吾郎愣了片刻:“哦?我第一次听见这种评价。他们都说这不方便,像女孩子什么的。所以有一段时间我也没再留,直到后来当了侦探,才又把头发留回来。”

“听起来还真是波折。”

“是的,但我最终也学会了跟它相处,不是吗?” 明智吾郎端起杯子,饮下温度正好的咖啡,“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只要不违背法律与道德,总能说得过去……啊,总是不小心跟你讲的太多,时间也不早了,下次再见吧。”

“好。”雨宫莲点了点头。

 

2.

奇妙的是,大忙人明智吾郎没有让“下次再见”变为一句客套话。侦探王子总是精准地踩到雨宫莲的休闲时间,向他发出邀请。

要去咖啡馆喝一杯吗?要去我喜欢的小店吗?要去一起去游戏厅吗?雨宫莲也每次都答应下来,陪侦探王子度过并不富裕的假期——当然,主要的活动内容还是各种方面的比试。

明智吾郎是个喜欢辩论的人,而雨宫莲恰好有些想法,于是他们经常聊到忘记时间。明智吾郎一如既往地在他的发言里针对怪盗的行动,雨宫莲也不甘示弱,不知不觉就能将一场短暂的休息变成两三个小时都难以结束的探讨会。

除了互相较劲之外,雨宫莲知晓了明智吾郎最喜欢的爵士俱乐部,明智吾郎了解了雨宫莲的住处卢布朗。

七月末的日子明智吾郎又在SNS上约他去水族馆。“两个男的一起去水族馆……”摩尔加纳对雨宫莲同明智吾郎出门已经见怪不怪,“……不过应该会很凉快,也方便你们聊得久一点。说起来,明智最近约你的频率有点高了。”

“可能是因为我把他的发型搓成了鸡窝头。”雨宫莲把手机收了回去。

“哈?”摩尔加纳张大了嘴巴,“你竟然在东京摸了吾辈以外生物的毛?还是那个可疑的侦探王子?”

雨宫莲点点头:“嗯。不过……他的头发跟我想的不一样。”

“是什么不一样?”

“看上去软软的,但真的摸上去……”雨宫莲思考了一下措辞,“是很有脾气的。”

“哦?有脾气的头发吗……听上去不如吾辈的毛好摸。”猫咪打了个哈欠,团起身子准备继续睡觉。

雨宫莲笑了,伸出手抚摸摩尔加纳的头:“猫跟人当然不一样。”

摩尔加纳甩了甩头:“吾辈不是猫!”

“好吧。”对于摩尔加纳日常否认自己的种族的事雨宫莲也习以为常,他将手从摩尔加纳的头上拿下来,躺回床上。

“不过明智的头发……其实还挺好摸的。”片刻后,雨宫莲补上一句。

摩尔加纳大概睡着了,回应他的只有浅浅的呼噜声。

次日雨宫莲如约跟明智吾郎在品川水族馆见面。不过这之中仍有插曲,两人碰到了记者大宅一子。所幸记者还是选择尊重高中生的休息日,善解人意地走远了。

“你居然还认识记者啊。”明智吾郎感叹道,“而且,好像还在做一些私下的交易?”

“那又如何,”雨宫莲看向他的眼睛,“也没干什么坏事。”

“也没什么,只是觉得你的交友圈真有趣。”明智吾郎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抱歉,搞得好像在探你的隐私。”

“没关系。”雨宫莲摇摇头,“大家都有好奇的事情。”

好在水族馆的灯光幽暗,在这之后两人仍然可以安静欣赏鱼群。

“在夏天来这真是个正确的选择。”为了不打扰到其他人,明智吾郎放低声音,将头向雨宫莲倾斜了一些,目光仍盯着水族箱,“不仅很凉爽,光线也柔和,倒真像海底的世界。”

“这地方不错。”雨宫莲附和了他的话。

“一天看下来那么多种水生动物,真是应接不暇呢。”明智吾郎回过头来,“你最喜欢哪一种?”

“……没有最喜欢的。”思索片刻,雨宫莲给出了答案。

“啊?难道你不喜欢今天的活动?”明智吾郎肉眼可见地讶异起来。

“不是这样。”雨宫莲解释道,“是因为都很喜欢,反而给不出最喜欢的那种。”

“嗯?”

“这些生物拥有独一无二的外观,无论他们是彩色还是单一的颜色,是水母还是章鱼,都是恰当的。”雨宫莲看着眼前这群来自海洋的生物,“……就像每个人根据自己的需要选择了适合的发型一样。”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明智吾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错,它们都是适应了生存的物种,历经数十万年演化成眼前的样子,每一种都是被自然选择的生灵。别人的喜好对它们无关痛痒,因为它们已经按照最合适的方式生活。”

雨宫莲悄悄将视线移向明智吾郎。他的头发被幽深的蓝色覆盖着,好似深层宁静的海水。

“谢谢你启发了我。”明智吾郎扬起了笑容,“如果没有你,我也不会用这种视角来看待它们。其实我也没有最喜欢的海洋生物,能来也不过是因为两张票。”

“现在看来,不是我选对了地方,而是选对了同游之人。”他看着雨宫莲的眼睛,“你总是让我惊喜。我很享受跟你在一起的时间。”

雨宫莲眨了眨眼:“这算表白吗?”

……

骤然出现这样一句破坏气氛的话,明智吾郎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啊,这个算表白吗?”雨宫莲重复了一遍这句话,确定无疑。

没有人出声,雨宫莲只能听见背景隐约的水流声和脚步声混杂的白噪音。

在陷入一段时间的沉默以后,明智吾郎缓缓开口:“算是吧。我还是第一次跟人这么表白呢……”

“我答应了。”

“诶?”

“答应交往了。”雨宫莲的目光十分坚定。

“……哈哈,没想到竟然这么顺利。那,还请多指教了……莲。”明智吾郎念出了他的名字,声音有些颤抖。

“嗯。”雨宫莲尝试去牵他的手,但刚触到皮肤的一瞬间,明智吾郎的手就弹开了。

突然被弹开的雨宫莲有些不知所措,手也无意识地在空中凝滞了片刻。

这时候明智吾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啊,不好意思……我不太习惯肢体接触。现在我还有点紧张,牵手的事可以以后再说吗?”

结果是后来的活动理所应当地变成了约会,两个人从水族馆出来又去吃了一顿饭。明智吾郎说这是第一次约会可不能太便宜,于是找了一家相对高档的餐厅,点了一大桌子菜。看到价格的雨宫莲心头一紧,暗暗下定决心以后要多打几次工。不过好在今天带足了钱,不至于在结账的时候太没有面子。但就算这顿饭是AA制的付款,雨宫莲把大面额钞票拿出来的时候仍有些颤抖。

“下回我们不吃这么奢华的东西了,价格虚高分量也不大。”走出餐厅后,明智吾郎叹了口气,“总算是理解了为什么恋爱这么花钱。就算是我也不能经常这样消费。”

“嗯。不过你喜欢就好。”雨宫莲点点头。

“毕竟我们还是学生,简朴一点更好……”明智吾郎抱起手臂,“不过,总觉得我们这样在一起是否有些草率?”

雨宫莲疑惑地看着他。

“我想我们缺少一些仪式感。一般而言……情侣之间会交换一样东西作为定情信物。”明智吾郎解释道,“其实我已经想好了想要的东西,不知道莲愿不愿意满足我这个小小的愿望?”

“是什么?”雨宫莲问。

“上回你在爵士俱乐部跟我说,你住在一家咖啡店里……”明智吾郎回忆着雨宫莲当时的描述,“我也很喜欢咖啡,可以送我一包卢布朗的咖啡豆吗?”

明智吾郎继续解释道:“不知道为什么,咖啡豆的香气对我有安神的效果,能把我带到咖啡店那种宁静的氛围里。最近我有些忙,没空拜访卢布朗,只能暂借咖啡豆想象一下那里的景象了。”

“没问题。”雨宫莲答应下来。

“十分感谢。一直以来都是你陪我,既然成为了伴侣,以后我也要去你喜欢的地方。”明智吾郎的神色一如既往的温和。

“以及,莲有什么想要的信物,我也可以……”

“头发。”雨宫莲脱口而出。

“头发……吗?”听到如此奇怪的要求,明智吾郎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雨宫莲点头:“想要明智的头发。”

“啊……具体要什么样的头发呢?”

“想要一簇,大概这么长。”雨宫莲向他伸出自己的左手,将右手食指轻轻落在左手的掌心上一厘米处,而后滑向指尖。

“真是奇妙的要求……我可以好奇一下原因吗?”明智吾郎将手指抵在下巴上,一副不解的神情。

“小时候,我妈妈给我讲过一个传说。”雨宫莲将手放了下去,脑海里浮现了旧日的画面。

 

“莲莲,为什么你的爸爸妈妈头发都是直的,但你是卷毛呢?”

那时候雨宫莲还没上学,每天就是跟附近的同龄的孩子们玩耍。那天下午,雨宫莲一如既往地坐在田埂上看着蓝天。邻居佐藤家的孩子翔太突然问了他这样一个问题。

“啊……我也不知道。”小小的雨宫莲摇摇头,“今天回去问问爸爸妈妈。”

“不过你的卷毛很独特啊,我只见过你一个卷毛。”翔太突然压低了声音地靠近他,“该不会,你其实是外星人吧!”

雨宫莲睁大了眼睛。

“然后被你的爸爸妈妈捡回来,为了防止外星人邪恶入侵地球的计划,他们决定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告诉你你是地球人。”翔太站起来,比了一个张牙舞爪的姿势,“说不定你的母星其实有一个这——么大的UFO!”

“哇,不会吧。”雨宫莲摇摇头,“那我怎么可能没见过这个UFO呢。”

翔太神秘地笑了笑:“那肯定是你们的宇宙飞船太不结实,飞到地球上的时候不小心‘嘭’的一声爆了。”

“啊?我……好像没有听过这些。”

“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你忘了也很正常!”翔太笑嘻嘻地拍了拍雨宫莲的肩膀,“你就承认你是外星人吧!我不会伤害你的,因为我是爱好和平的Mr.佐藤,以后还要和你们的星球谈判呢!”

“等等,可是我怎么会是外星人呢?”雨宫莲争辩道,但是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地球人的证据,只能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

那天傍晚他灰溜溜地回到家里,颇为丧气地关上了门。

“莲莲,来吃晚饭了!”雨宫夫人已经准备好了晚餐,正在客厅的桌子前招呼他来吃饭;而雨宫先生还在忙于经营家里的小店没有到家。

“妈妈,我是外星人吗?”小男孩皱着眉头,好像快要哭出来了。

“怎么了?”妈妈走到雨宫莲的面前蹲了下来,“你看起来有点不开心。”

“翔太说妈妈和爸爸的头发都是直的,只有我是卷毛,说我是被捡回来的。”小雨宫的拳头不自然地攥紧了衣角,“他说我其实是外星人,要来毁灭地球才来到这里的。”

他站正了身体,正要听妈妈对此如何解释,却先听到了妈妈的笑声。

“哈哈哈哈……怎么是这种事啊哈哈哈哈……”雨宫夫人笑得前仰后合,雨宫莲一时不知道做什么反应。

等到笑完,她终于抬起头跟儿子解释:“莲知道变异吗?”

小雨宫疑惑地看着母亲。

“其实爸爸妈妈的孩子不一定与爸爸妈妈完全相同,因为我们的基因是可以变异的。”她解释道,“这是人类生存的一种能力,在诞生的时候有一定的可能产生跟爸爸妈妈不一样的基因组合。就比如说你爸爸是直发,你是卷发,这是合乎常理的。”

雨宫莲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不过,事实上,莲在这方面没有变异。”讲完了抽象的基因问题,雨宫夫人话锋一转,“因为我其实是卷发哦。”

“那妈妈现在为什么是直发?”

“因为我把头发拉直了。”雨宫夫人讲道,“当时觉得头发这样卷着不好,将来会因为没有合适的头发而失去一段好的姻缘。”

“合适的头发?”

“你听过月下老人吗?这是掌管姻缘的神,传说他会把人间两情相悦的人用红色的线连在一起,这样他们就会永结同心。莲知道月下老人的红线是用什么做的吗?”

雨宫莲低头思索了半晌:“是头发吗?”

“你答对了!就是这样。”雨宫夫人向他比了一个大拇指,“月下老人用的红线不是他自己的道具,而是取材于有情人自己。但是神明都有些怪癖,月下老人对头发的质量要求很高,不能太卷,不能太直,而且至少要这么长。”

她伸出自己的左手让小雨宫看,用右手的食指从掌心上一厘米处划到了指尖。

“这是月下老人最喜欢的头发,如果你拥有这样的头发就可以获得神明最长久的祝福。所以我们有一个习惯,就是在遇到喜欢的人之后,送给他一截这么长的头发。我也是这样跟你爸爸定情的哦。”

“啊?那我这样的头发……神明大人会不会不喜欢我?”听完这些,小雨宫有些紧张,“我是不是也需要拉直头发?”

雨宫夫人狠狠地揉了揉他的头发:“笨蛋,拉直头发也是很费精力的。隔着两年就要保养一次,忘了去理发店就会失效。我现在已经不相信这些啦,只是为了自己好看才这么做的。”

“莲既然已经拥有了这样的头发,那也不必在意了。”雨宫夫人一字一句地说,“而且,头发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品格呢。你拥有这样倔强的头发,大概是因为你也如此的倔强呢。”

“倔强是什么意思?”雨宫莲问。

“倔强……”雨宫夫人思索着如何给孩子解释这些,“就是翔太说你是外星人,你也坚持自己不是外星人的想法!”

听到这番话,小男孩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所以我不是外星人!”

“本来就不是啦!不过莲反应这么迟钝反而像外星人哦。”雨宫夫人站起来走向餐桌,“来吃饭吧,今天给你做了很多好吃的呢。”

而雨宫先生也在不久之后回到了家,赶上了这顿晚餐。饭桌上,他不明前因后果地听着儿子兴奋地告诉自己他不是外星人,虽感到莫名其妙,但还是陪着儿子笑了很久。

 

“我妈妈说,两情相悦的人们赠送自己的头发会得到月下老人的祝福。”雨宫莲讲起自己的亲人,语气不自觉地温柔了很多,“这也是我父母的定情方式。”

“……想不到还有这样一段故事。”明智吾郎沉默片刻终于开口,“你父母感情真好。”

雨宫莲捻了捻耳边的卷发:“是的。”

“不过,我想把这个送你头发的约定延迟一些。”明智吾郎抱起双臂,“因为我还需要上电视,不太想被人关注到头发缺了一些的细节。毕竟,我也不想被人注意到跟人交往了。你也知道,粉丝还有那些娱乐记者都很疯狂。”

雨宫莲点点头。

“所以我想等我头发留长一点,到时候再从剪掉的里面取一簇送给你。莲可以理解的吧?”

“能理解,当名人也不容易。”

“那就这样约定好了。”明智吾郎终于露出了他标准的笑容,将食指抵在唇边,“以及交往的事情,还得麻烦你对别人保密。”

“好。”雨宫莲点头表示同意。

“那我们下次再见。”明智吾郎轻轻摇了摇手,而后转身离去。

雨宫莲站在原地,凝视着他的背影以及在夏日里格外清爽的头发。一如第一次见到他的那样。

3.

交往之后的日子与平常也并无不同,雨宫莲还是跟怪盗团度过大部分的时间,明智吾郎也为调查的事情忙碌了起来,没有主动去约他,仅仅是在SNS上分享一些近日的生活。有时候他会怀疑自己跟明智吾郎是否在交往,但不久之后他就相信明智吾郎一贯如此。

之后时间过的飞快,继偷走了金城的秘宝之后,怪盗团又协助双叶盗取她的秘宝,借她的黑客技术战胜了梅吉多。怪盗团拥有了极高的人气,相应的,作为怪盗反对派的明智吾郎的名声也受到了一些影响。一眨眼就到了九月,暑假匆匆结束,雨宫莲也恢复了忙碌的学校生活。

“你回来了。”

这是放学后在卢布朗,明智吾郎见到他的第一句话。

“原来你也在。”寒暄过后,雨宫莲开始打量他的恋人。距上次来卢布朗大概过去一周多,明智吾郎似乎比上次更有精神一些,胸前的条纹领带打得十分完美,衬衫也穿得笔挺。

“最近挺忙的,难得来一次。”他轻笑一声,嗓音倒是一如既往的清亮,如鸟儿振翅的声响,“这么晚回来,辛苦你了。我也工作到现在,总算可以休息一下。一起来喝一杯老板的咖啡如何?”

老板佐仓惣治郎抬头看了二人一眼:“那也无所谓……但如果累了就去洗个澡怎么样?难得附近有大众澡堂。”

“大众澡堂啊,挺不错呢。雨宫君也一起去怎么样?顺便带个路就更好了。”

雨宫莲点头。

明智吾郎向老板致意后,转过身站起来:“机会难得,就听从老板的建议和你的好意了。”

走出门后,明智吾郎率先站定:“抱歉,刚才老板看着,我不方便太亲近。”

雨宫莲没停住脚步,不小心凑得太近,一时间鼻腔迅速充盈了侦探王子衣间的香水味。他分辨出这款香水与前段时间的有所不同,以往是清新的木质调,而今天的这一款香灰的存在感更盛,像雨后的寺庙,融在晚风里更加深沉而朦胧。

“你换了香水?”

“偶尔换一换风格,莲更喜欢以前的吗?”明智吾郎后撤了一步,拉开了一些距离。

“不,挺好的。”雨宫莲摇头,“我都喜欢。”

明智吾郎笑了:“不过,香水终究是身外之物,一会去澡堂就闻不到了。”

雨宫莲没出声,只是缓慢带着他走到了澡堂。

同性之间坦诚相待并不算怪事,不过对于恋人来说就有些暧昧。更衣的时候雨宫莲有些不知道要将眼睛放在哪里,好在澡堂里的水汽还算重,他只能略略看见明智吾郎身形的轮廓。他先坐进了热水池里,刚刚坐定,就被明智吾郎溅了半身水花。

“不好意思……太累了有点没控制好进水力度。”明智吾郎匆匆道歉。

“没事的,都在水里。”雨宫莲抹掉差点进眼睛的水珠,抬眼去看明智吾郎。水也溅到了他的发尾,让他一贯轻盈的头发也坠了下来,“你的头发……溅到水了。”

“哈哈,没关系的,这样能更快融入到水里,感受澡堂的氛围呢。”明智吾郎打趣道,“真是舒服啊……好久没这样了。”

“好久没这样?”

“是啊,我小时候常常来。”明智吾郎点点头,“莲大概也没想到吧。”

雨宫莲仿佛看到那个半个人高的孩子钻到水池里的样子:“小的时候,水花也会溅到头发吗?”

“这个吗?”明智吾郎思索了片刻,“会溅到的。那个时候还不够高,也不稳重,别说沾水,半截没到水里也是很常见的情况。那时候还挺讨厌我的头发的,但是我妈妈不让剪,一提到这事就要发脾气。”

“还是怕头发少吗?”雨宫莲问道。

“我也不清楚,是某种执念吧。”明智吾郎思索着记忆里的母亲,“她总是在意这些奇怪的东西。”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事实上,我是单亲家庭。我妈妈……之前是从事风俗行业的,后来她为了我,找了份正经工作。她的老板说她的到腰间的长发不利索,让她剪掉,但她死活不剪,所以又被裁掉了。之后又找了很多份工作,都没做几天就被赶走了。”

记忆中的母亲已经被生活折磨得面黄肌瘦,与年轻时候的照片判若两人。唯一的相似之处,是女人的茶色长发,永远垂到腰间。

“我听到街坊邻居议论她,就问她为什么不剪掉头发呢。她跟我说,总有一份工作能让人带着长发完成的。但她至死也没找到那份工作。”隔着一层水雾,明智吾郎声音变得沉闷起来,“她生病去世之后,我把她让我留长的头发剪掉,跟她一起火化了。”

雨宫莲想说些安慰的话,但最后仅仅开口道:“你……还有你妈妈……真是不容易啊。”

“后来我保持了短发很多年,想要忘掉那段留着长头发的时光。”明智吾郎继续讲述道,“但是我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忘不了。”

雨宫莲看着明智吾郎湿漉漉的发尾。在氤氲的水汽中,它似乎变得更沉了。几颗水珠滴在肩膀上,顺着胸膛滑下去,在皮肤上留下淡淡的水痕。

即便剪短了,甚至剃光了,明智吾郎都不可能忘记。雨宫莲仿佛看到那一头长发连同着母亲的那份执念已经缠住了明智吾郎的心脏,镌刻在他的每一次脉搏里。

“所以我又留长了。很奇妙吧?”谈及自己,明智吾郎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然而他话锋一转,言语又变得愤恨起来,“事情过去太久,我已不想责备母亲。归根结底,原因还是出在那个抛弃了母亲的人渣身上……”

沉默了片刻,明智吾郎垂下头去看水面:“我想让他给母亲谢罪,但是也做不到了。”

雨宫莲想要看清他的表情,但水雾比刚才更大了,形成一道屏障,横亘在两人中间。

“不好意思,话题变得有些沉重了。”明智吾郎又拿出了他一贯的笑容,“话说回来,你没被泡晕吧?还好吗?”

“……没问题。”话题变得太快,雨宫莲差点没反应过来。

“我也完全没问题,不如说我才刚开始享受哦。”他嘴角的弧度颇为真诚,仿佛刚才的阴霾没有出现过一样。

“我也没想到自己能提到家人。”泡完澡裹上了毛巾,明智吾郎这样说道,“跟你在一起太放松了,不经意地就会说出一切。”

“因为我们很像吧。”雨宫莲回答。

“是嘛……”明智吾郎喝了一口牛奶,“或许,我们都是蛮横大人的受害者……所以这些天我总想,命运已经将我们牵到一起了,又何须送头发获得神明的祝福呢?”

“我可以等的。”雨宫莲说。

“等什么?”

“等明智头发留长的时候。”

明智吾郎笑他:“你还真是执着。我可是说了,我不会为了任何人剪到更短的头发,之前也从未给我妈妈以外的人留长头发。要破例留到你说适合剪的长度大概还要至少五个月哦。”

“明智对我的感情那么不信任吗?”雨宫莲歪头。

“哈哈,哪有。”明智吾郎笑道,“我是怕你哪天就忘了,还耍赖说我没送你定情信物。”

雨宫莲对上了他深红色的眼睛:“不会的。”

不过一会他又补上一句:“而且明智也不会忘。”

“我当然不会忘,而且会比你记得更久。”明智吾郎胜负欲一上来,又开始与雨宫莲较劲,“不如比赛看谁记得更久?”

雨宫莲不禁有些无语,但还是点头:“好。”

虽不知道明智吾郎会如何对待约定,但雨宫莲仅按照往日的习惯,默默记在心底。然后转身继续忙碌怪盗团的事情。

没成想,怪盗团的风评又在一个月后急转直下。十月的那段时间,大家尝试盗取奥村宫殿的秘宝,却在那个本该与春庆祝的晚上出现了意外——记者招待会上,奥村集团的社长奥村邦和当场死亡。

这下轮到明智吾郎扬眉吐气了。

雨宫莲看着电视上的明智吾郎,校服妥帖得与平日别无二致,认真的神情也十分标准。倒是演播室灯光照射下的头发,比前段时间看着润泽了不少,好似赤狐的毛。

过了几天后明智吾郎出现在卢布朗,仍然坐在那个吧台的位置。

“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雨宫莲还是习惯性先看他的发尾,但肉眼看不出头发的生长情况,也看不到修剪的痕迹。

“……你的学校秀尽学园发了演讲邀请给我。机会难得,我决定接受邀请。”而后他又站起身来向老板道谢,“多谢款待,咖啡很好喝。”

雨宫莲目送着他离开,而明智吾郎似乎知道他在看什么,在开门时笑吟吟地回头:“我没有剪头发哦。”

确实如此。雨宫莲想。但也只是看起来这样。

然而学园祭那天,侦探王子拿出了他们出入宫殿的证据,坦言自己也获得了异世界的力量,半是请求半是威胁地提出了追查凶手的合作。本来想试探他的怪盗团被这样反将一军,大家都有些惴惴不安。

明智吾郎离开后,雨宫莲瞥了一眼他刚刚站定的地方。

“走吧?”摩尔加纳朝门的方向歪了歪头。

雨宫莲用眼神示意他等一下。

摩尔加纳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那里有一根头发,格格不入地趴在地砖上。

“明智的头发掉了。“雨宫莲说。

“是啊。”摩尔加纳舔了舔自己的毛,“不过,长头发的人确实很容易掉头发吧。“

怪盗团还是与明智吾郎达成了交易,让他加入了队伍,按照约定对检察官新岛冴的宫殿展开了探索,并承诺这是怪盗团的最后一次集体行动。

明智吾郎还是约雨宫莲去打台球。雨宫莲这些天倒是长进了不少,赢过了使用右手的明智吾郎。

“虽然我用的是右手,但是莲竟然能赢过我,真是进步神速啊。”走出台球厅,明智吾郎抬眼看了看天空。秋风撩起他的头发,吹得雨宫莲心头发痒。

“我觉得不能输给你。”雨宫莲一字一句地说。

“原来你也是这么想的。”明智吾郎歪着头看向他,“合作的这些天,我偶尔会怀念以前跟你们怪盗团针锋相对的时候,甚至是交往前你还总是跟我提出反对意见的时候。我们同样地拥有反抗的意志与力量,立场却是侦探和怪盗……如此的不同。”

“可我们在交往,你也是我的同伴。”

“……现在暂时是。“明智吾郎纠正道。“不过跟你并肩作战的时光也快结束了。之后可就要恢复原状咯?”

“可是明智还没有给我头发。“雨宫莲摇摇头。

“笨蛋,我说的又不是交往的事情……”明智吾郎无奈地扶住额头,骂了他一句,“这事我会做到的。“

……他抬起头,问雨宫莲:“怎么不是你来投靠我呢?……抛弃你现在的同伴。”

雨宫莲看向他的眼睛。明智吾郎的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

“明智是我的劲敌。”雨宫莲字斟句酌道,“况且,我们不就是因为这个才相遇的吗?”

闻言,明智吾郎笑了。雨宫莲很少听到他的这种笑声,音调低低的,像是在哽咽。

“呵呵,你真是太有趣了。”明智吾郎的脸上确实没有带泪,仅仅是笑得难听而已,“我同意,比起和睦相处,对等的关系更适合我们。……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都是如此。”

近几个月来第一次和交往对象在外面呆了那么久,雨宫莲发现,在街道的灯红酒绿之中,明智吾郎的眼睛闪烁着宝石的光芒。

“既然你都敢这么说了,到时候可别逃跑哦?”明智吾郎说道。

晚风突然大了不少。茶色的发丝被风带到了脸上,他伸手拂开,却因为没被别到耳后而再次吹了起来。

雨宫莲凑上前去,向他的脸伸出手,却被明智吾郎先一步躲开。

“抱歉,我还是不太喜欢肢体接触。”清亮的音色被风裹挟着,多了些砂石的质感,“我自己来就好。”

雨宫莲已经数不清明智吾郎说了多少次这样拒绝他的话。他退后了些距离,让自己看起来没有失了礼数。

“我想起来自己好像跟你说过,要是你能赢过用右手的我,就认真跟你一战。我会好好考虑的。“那是明智吾郎告别前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说下次要一决胜负,也确实没有食言,只不过是雨宫莲未曾设想的方式。十一月的傍晚,明智吾郎告诉雨宫莲想同他去印象空间里谈话。然而刚刚站定,明智吾郎就将上膛的枪口对准了他的面门。

“你的一切都超出了我的预期,这让我不禁想要跟你全力一搏。“明智吾郎的鸟嘴面具遮住了半张脸,雨宫莲看不全他的表情,不过听到的声音却足够坚定不移。他虽然有些意外,却还是答应了他的请求。他召唤出自己的人格面具,不遗余力地与明智吾郎一战。而打到精疲力竭之际,明智吾郎又及时收手,不再继续。

“……顺便一提,刚才的战斗,如果打到最后,你有自信赢过我吗?”

“我不会输给你。”雨宫莲点头。

“很像是你会说的话。”但片刻之后,明智吾郎的神情冷了下来:“……老实说,我讨厌你。”

乍一听到交往的对象如此明晃晃的不满,雨宫莲不由自主地把手从裤兜里拿了出来,顺便站直了身子。

“无论是身处绝境而不放弃的你,还是想超越我的你,亦或是和我不同的你……都让我愤怒难耐。我已经厌倦了跟你上演那些温情的戏码,我讨厌你愚蠢的眼镜,讨厌你乱得跟鸡窝似的头发,你分明是最不应该跟我有交往关系的人。”

雨宫莲回忆起他过去几个月纡尊降贵施舍给自己的微笑,不禁有些无奈:“不好意思,我以为明智很乐在其中。”

“少主观臆测我。“明智吾郎的声音变得冷淡了不少,”我只是给你面子而已。在我看来,我们还是作为对手比较恰如其分。今天的胜利就让给你吧,不过下次我会赢的。……这就是证明。“

明智吾郎利落地扯下右手的手套,扔在雨宫莲的胸前。

“在西方世界和对方决斗之前,有个习惯是要向对方扔手套。如果对方收下手套,决斗就成立。”

雨宫莲接住了那个手套。黑色的皮革上还留着手套主人的余温,大概也是它被攥住许久的结果。

“那,以后明智还会送我头发吗?”

明智吾郎嘁了一声:“等你战胜我之后再说吧。”

言下之意是不能了。

“好吧,我接受这场决斗。“雨宫莲将手套往怀里一揣。

他听到明智吾郎的一声轻笑。

“你可千万别忘记了。会打倒你的人,一定是我。“

 

4.

可惜此后,背叛怪盗、召唤警方、制造冤案,这就是明智吾郎打倒他的方式。

雨宫莲并不能认可这种方式的胜利,亦不会被此将死。他还没有用完最后的底牌,东山再起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只是怪盗团团长已经被宣布自杀,雨宫莲作为一个死人,也不方便出门。于是那段调查狮童的日子里他最常干的事情就是玩手机,顺带翻翻相册,作为不能光明正大出门的代偿。

这是巨蛋娱乐世界的照片。这是暑假去海边的照片。这是夏威夷旅行的照片。如此清点,雨宫莲才想起来自己在东京与伙伴已经度过了那么多的时光。除了观赏照片里景色,雨宫莲的目光总是落在同伴那些奇妙的头发上。

雨宫莲并非不观察明智吾郎以外人的头发,他对任何人的头发都抱有一定的好奇心。何况怪盗团的大家都很独特,发型也都不是常见的那一款,就连新岛真那种普通的短发也要增加一个麻花编发的点缀。

他点开那些保存下来的图片,一张一张翻过去。

这张龙司的头发有些湿润,应该是刚跑完步拍的。

这张杏的双马尾好像松了一些,那时候她担心扎得太紧会对发根有伤害。

这张佑介的刘海有些不齐整。哦,是因为手里拿着龙虾没办法调整吧。

这张双叶的呆毛有些蔫了,可能是在太阳下晒得太久,想回家呆着了。

……

不过他们似乎并不介意这些有点不完美的发型,也没有让雨宫莲把这些照片删掉。

“这张头发乱了,真的没问题吗?”翻看了照相的结果后雨宫莲如此询问道。

坂本龙司推了他一把:“哪有!这不挺真实的嘛。”

高卷杏看了之后却说:“没有那么糟糕吧!而且这张我的妆容很漂亮。”

喜多川佑介点点头:“这很有野性之美。”

佐仓双叶捂住了眼睛:“啊呀……好丑,莲快删掉。”然而过了几天雨宫莲就发现了她自己制作的表情包。

……

他们自愿将那样的头发留在雨宫莲的相册里,一丝一缕皆是他们羁绊的证明。

那是不需要月下老人祝福的关系。雨宫莲想。因此他未曾向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人讨要过头发,仅仅是留下了几张生动的照片。

与之相反的,是明智吾郎。翻完近半年的相册,雨宫莲才发现与明智吾郎留下的照片极少,或者说,几乎没有。交往过程中,作为名人的明智吾郎意外地不怎么喜欢拍照留念。

 

“要照个相吗?”交往开始的那天,雨宫莲在餐厅这样问他。

“好啊,但照完要让我看看。”明智吾郎点点头,放下了手中的刀叉,摆好了一个优雅的姿势。

看到明智吾郎如此正式,雨宫莲突然觉得自己拿着的手机也变得跟相机一样沉重,连快门也多按了好几回,生怕自己拍的结果让他不满意。

“给。”雨宫莲将手机递给他。

明智吾郎毫不客气地接过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应该是在挑选照片。

半晌,明智吾郎将手机转过来,向雨宫莲解释道:“这张很好看……但是你看这里。”

雨宫莲向他缩放的位置看过去,原来那里出溜了一缕头发,尴尬地翘在空中,与照片整体的氛围不搭。

“非常不好意思……让莲白拍了。”明智吾郎一边向他道歉,一边在雨宫莲的眼皮子底下按了删除键,“这种头发乱了的照片……即便是你我也不能答应保存的。万一让莲的朋友看到了也不太妙。”

“嗯。”雨宫莲拿回了手机,却发现明智吾郎连回收站也删了干净。

“但莲真的想照的话……可以拿我的手机照。”明智吾郎还贴心地给了他另一个选择,“我这边照什么都可以。”

“好吧。”雨宫莲点点头。

 

雨宫莲不信邪,从七月份的相册重新往回翻,然而并没有找到包含明智吾郎的影像。甚至与他相关的内容仅限于一起去的餐厅里,一款翻糖装饰很漂亮的小蛋糕,以及在爵士俱乐部颜色很鲜艳的无酒精饮料。

雨宫莲并没有拍摄两个人在游戏厅玩射击游戏的结算界面。因为他比明智吾郎低了几分,未能获胜。

明智吾郎从他的世界蜻蜓点水般略过,除掉记忆,并未给雨宫莲留下过特别的东西。他像换季时的候鸟那样,做好了随时离去的准备。只要温度适宜,哪里都可以是他的归处。

又或者,哪里都不是他的归处呢?

雨宫莲无从知晓。因为明智吾郎没有送给他那缕头发。

然而,即便明智吾郎未给雨宫莲留下过什么,雨宫莲仍想要去触碰他的发丝。

正如已经离世母亲的长发缠住了幼小的明智吾郎那样,他自己纤长的、千丝万缕的头发也在无意之间攀上了雨宫莲的手。

回想起来,除了在咖啡店搓他的鸡窝头那次,雨宫莲并没有真正见过明智吾郎头发很乱的样子。他的发丝永远那样齐整,即便是偶尔炸起来一点,也没有雨宫莲给朋友拍的照片那样乱。

雨宫莲不禁点开了搜索引擎,开始寻找明智吾郎的照片。即便明智吾郎是名人,网上留下的照片却也不多,来来回回总是那么几张,甚至还不如雨宫莲记忆里见的多。这几张照片的头发更是标准得仿佛教科书一般,偶尔被气流带起一点,也把控在毫厘之间,不会越过那个名为“凌乱”的界限。

现在明智吾郎更是直接与怪盗团撕破了脸,往后或许是死生不复相见。雨宫莲要再想见到那个人头发凌乱的样子,恐怕是没有机会了。

不对。雨宫莲想。

在明智吾郎向他扔手套的时候,雨宫莲问他有关头发的约定。明智吾郎给出的回答是“战胜”之后。

在明智吾郎的预期里,雨宫莲本该成为阴谋的替罪羊,被他枪毙在审讯室。但是,现在雨宫莲不仅没有就此失败,还与同伴们策划着下一场战斗。

雨宫莲看着网页上笑意深深的明智吾郎。

或许真正的对决还没有到来。

雨宫莲的预感不差。再次见到明智吾郎,是在狮童宫殿的轮机舱。

怪盗团收拾齐整,即将返回全体会议厅时,听见头顶上方的水管发出一声轻响。

雨宫莲驻足回首,看到一个身影从天而降。通体白色的王子装束,配上红色的鸟嘴面具,短披风与空气摩擦得猎猎作响。这身在新岛冴的宫殿里熠熠生辉的打扮,此情此景下却仿若鬼魅一般。

“好久不见。”明智吾郎站起身子,一步步走上前来。

雨宫莲摆好了作战的架势,紧盯着明智吾郎。令他意外的是,这次明智吾郎的头发似乎不如往常清爽,似乎在见面之前经历过一场大汗淋漓的洗礼。发尾也是凌乱的,只是这次并非雨宫莲手搓的结果。

“……哈哈哈哈……你真是太棒了!”明智吾郎笑到身体都抖起来,“无论是过去的自己,还是人际关系……那些东西都不能囚禁住你。”

他的嗓音仿佛比平时降了几个八度,让雨宫莲想到某次听到笼中之鸟的哀鸣。

“为什么我不能再早几年遇到你呢……莲……”

骤然当众被叫了二人之间久违的称呼,雨宫莲不禁打了个寒战。

他隐隐约约觉察了那个人的头发平日里总是如此齐整与干燥,今天却有些凌乱的原因。

而后他在与怪盗团的一问一答中,向他们解释了自己一直以来最为疯狂的秘密——他是狮童正义的私生子,而自己所做的这一切仅仅是为了将狮童推向人生的顶点,再亲自将他打下去,作为自己人生的复仇戏剧中最完美的高潮。

明智吾郎已经开始咬牙切齿:“……所以JOKER,你就安心上路吧。”

“你的头发乱了。”雨宫莲亦沉下声音,神情凝重。

看到雨宫莲如此模样,明智吾郎先是怔住,旋即冷笑一声,话语中满带着轻蔑:“哈……你的头发比我乱多了,还没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雨宫莲没在言语上回击他,只是让同伴们保持往日的阵型,不要松懈。

开战来得太突然,结束又结束得太潦草。得益于怪盗团的紧密配合,明智吾郎最终还是被他们压制,输了个彻底。这一回,明智吾郎折光了底牌,大约也丢光了脸。

跪在地上的明智吾郎被打没了脾气,脸上的黑面具也碎了一半,露出他血色的眼睛。耳边的头发似乎也被刚才激烈的战斗所撕碎,一茬一茬地垂在脸边。“我知道……败给你们了……”

“我们识破了你的计划,又战胜了你,该是你兑现诺言的时候了吧。“雨宫莲上前一步,握紧手中的匕首。

明智吾郎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我有对你承诺什么吗?“

雨宫莲微微皱眉:“难道明智忘了?你还说过要跟我比谁记得久。“

突然这么一句话甩到脸上,明智吾郎突然染上了几分讶异与恼火:“我骗了你那么久,你怎么对这种事反倒信以为真了?”

突然出现这些莫名其妙的话语,伙伴们皆有些不解。

“莲,他跟你说了什么啊?”摩尔加纳问道。

雨宫莲不语,只是看着明智吾郎。

见雨宫莲不吭声,明智吾郎气不打一处来,当场揭穿了他:“你们的团长因为一个无聊的传说故事想要我的头发当信物,哈哈哈……我从未见过如此好笑的事情……”

“定情信物。”雨宫莲纠正。

这几个字冒出来之后,原本叽叽喳喳的怪盗团突然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陷入了沉默。

“哈?”坂本龙司虽然愣住了,但片刻后还是开口,“你这个欺骗人感情的家伙……而且一根头发怎么了,给就给了嘛!怎么这么小气!”

高卷杏觉得这么说也不对,但这种情形下也不方便跟他掰扯这些:“虽然莲悄悄背着大家……但明智还是更过分一些吧!对……对恋人这么吝啬还是太糟糕了!”

“对,这一点都不符合爱的艺术。”喜多川佑介也附和道。

结果是,大家七嘴八舌地谴责起了明智吾郎不好好对待雨宫莲的事情。

“明智同学作为前辈对后辈还是太没有风范了。”

“名侦探是小气鬼吗?这很有意思了。“

“你很喜欢JOKER吧……为什么不答应这个简单的请求呢?”

“……”

“你们是笨蛋吗……”明智吾郎愣住了,目光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后落在雨宫莲身上。

雨宫莲晃了晃匕首,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加入我们吧,一起打败狮童。“

看到他那副样子,愣了很久的明智吾郎最终释怀地笑了:“哈哈……你们真是超出我的认知了。“

眼见着明智吾郎要站起来,然而事情并不会这么简单。

“给你一个机会,把他们全都杀了。”轮船上认知明智的声音仿佛来自地府的恶鬼。

明智吾郎咬紧牙关,向认知明智开了一枪:“别会错意了,该消失的是你!”

随着子弹崩碎玻璃的响声,警报迭起,水密舱闸门升了起来,把明智吾郎和怪盗团隔在了两边。

变故就在一瞬间,没有人反应过来。

“你们快走!“明智吾郎的喊声从另一边传过来,用了全力。

“说什么傻话,你想死吗?“喜多川佑介喊道。

雨宫莲冲上前去,一拳砸在闸门上。然而钢铁并没有动摇分毫,只有锤在上面的拳头疼得仿佛流了血。明明只有一墙之隔,与那个人的距离却好像万水千山之遥。那是希望与绝望之间的距离,任谁都无法跨越。

“一定要……让狮童……悔改……”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大约也在强忍疼痛。

“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雨宫莲提高了声音。

听到后,另一边的明智吾郎安静了片刻,才继续开口:“哼,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种话……你这家伙真是……”

他的声音暗淡下去,变得气若游丝。

坂本龙司也在一边喊道:“明智!你还欠我们团长一根头发呢!”但他话音刚落就因为太坏气氛被新岛真锤了一拳。

“不是一根。”雨宫莲盯着几人高的铁闸门,“是一缕。”

如果是一根,那在学园祭那天明智吾郎留下的头发已经足够。但雨宫莲并非此意。

他想要的,从来都是千丝万缕。

5.

不过,命运不随雨宫莲的意志而改变。那天晚上,几声枪响之后,闸门对面没了生命迹象。战胜狮童也没有让事情好转多少,他的党羽众多,一人悔改不足以改变结党营私的大势。同样,印象空间的最深处等着他们的不是幸福的密码,而是圣杯成神的野心。

于平安夜,他们经历一番恶战,击碎了圣杯。随后幻想的世界崩塌,怪盗团坠回了现实世界。

那个晚上,新岛冴告诉雨宫莲,自己需要他来为狮童的恶行作证。但代价是雨宫莲会再一次被捕。正在他犹豫之际,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没那个必要。我会自首的。如果有什么原因,大概是有恩必报吧。”明智吾郎一如既往地脸上挂着笑。

平安夜的晚上下着雪,细小的雪花落在他茶色的头发上。看到根根齐整的发尾,雨宫莲才知道,那天在轮机舱恶战那么久,自己也没能斩断他的一丝头发。

奈何,平静的日子并没有过去那么久。梦里的异象、突然起死回生的人、同伴们不合常理的笑容,都昭示着世界的反常。

新年的第二天,雨宫莲坐在卢布朗里,只觉得格格不入。

在那个时候,明智吾郎又出现了。

“因为跟狮童的事件有关,我一直在做笔录。但不知为何到了今天早上,突然就释放了……”明智吾郎解释着自己经历的异象,“……到现在看来,正常的只有你了。这是个交易,要不要跟我联手?”

“那我们的约定还作数吗?”雨宫莲问道。

明智吾郎不禁被此情此景下有些违和的话整笑了:“……你还挺在意这个。”

“如果这是交易的一部分,我答应了。”雨宫莲点头,同明智吾郎第一次向他表白的那天一样。

“……说正事的时候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让人想吐。“明智吾郎啐了他一口。

后来的那几天,怪盗团的同伴从这个虚假的世界清醒后,约定同往常一样在卢布朗聚会,讨论夺取丸喜拓人宫殿秘宝的事宜。

“还有一件事,现在明智是我男朋友。”雨宫莲直截了当地提出了这件事,一语震惊四座的同伴。

明智吾郎揣着手站在吧台边,不置一词。

雨宫莲扯了扯他的衣角。

一时之间,卢布朗里像被按了静音键一样,没有人率先开口。

“恭喜。”一片安静中,喜多川佑介的祝福显得有些突兀。

“喂,御狐,不是说了要给明智一个下马威嘛……”佐仓双叶捅了捅他的胳膊。

“哦,看起来佐仓同学不答应。”明智吾郎无情地指出来佐仓双叶小声说的那些话,“不过很遗憾,为了打败丸喜,我还是要跟大家合作一段时间。”

“麻烦大家关照了。”雨宫莲顺势挽住明智吾郎的手。

坂本龙司率先站了出来,对明智吾郎放了一番狠话:“那你可得好好对莲莲,不然我们跟你没完!”

“对前辈稍微友好一点……”高卷杏劝道,但转头就对明智吾郎换了一副面孔:“你要是欺负莲,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如果是莲的意愿……我们会尊重的。”新岛真叹了口气。

摩尔加纳也点头:“莲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吾辈会支持你的。”

“是的,会支持前辈的。”芳泽堇拘谨地点了点头。

“……那,春的意见呢?”雨宫莲问。

奥村春坐在桌子边,她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来时刚泡好的咖啡,看着雨宫莲缓缓开口:“我不反对。“

只见她又转过头,瞪了明智吾郎一眼:“不过也仅仅是不反对而已。想必小双叶跟我也是一样的想法。“

佐仓双叶狠狠地点头表示赞同。

“谢谢大家。“雨宫莲点点头。

会议结束,大家纷纷离开之后,芳泽堇匆匆走到雨宫莲和明智吾郎面前,狠狠鞠了一躬:“对不起两位前辈……”

雨宫莲忙把她扶起来:“怎么了?“

“坂本前辈在开会前跟我们说,万一你们承认了交往关系……就对明智同学表现得狠一点……”芳泽堇有些紧张,“……会长前辈说让我告诉你们一声,非常抱歉刚才让你们尴尬了。”

“这不打紧。”明智吾郎抱起双臂,“他们几个要是太热心我才觉得应该去看看脑子。”

“辛苦你了,堇。”雨宫莲也向她躬身,“我也知道可能有这种情形,但还是想说出来。”

芳泽堇的手抓住了衣角:“虽然不知道两位前辈之前有什么事情……但我希望你们好好的。”

“谢谢。”雨宫莲点点头,目送她离开。

“你的同伴做得还真是周到。”明智吾郎阴阳怪气道。

“怎么样?他们也不赖吧。”雨宫莲笑得洋洋得意。

明智吾郎翻了个白眼:“难怪跟你这种货色混到一起,真是臭味相投。”

不过,除了这一次集体对明智吾郎放狠话,在宫殿以及印象空间的探索,大家对明智吾郎的包容度倒是很高。由于常年独自在印象空间里活动,明智吾郎习惯了独狼战术,每次砍起暗影来都不能让别人近身,加上他已经不再掩饰自己的本性,打起架更是仿佛修罗一般。

不过怪盗团的人从来不会放弃管别人的闲事。

“CROW,小心身后!”

“CROW,让我帮你治疗一下伤害……”

“CROW,刚刚打那么久累了吧,要不要休息一下……”

明智吾郎对这些帮助最开始不予理会,但渐渐的也开始接受一些合作的战术。当然,合作次数最多的还是雨宫莲,倒不是对其他人有意见,只是他的打法太刁钻,除了雨宫莲没有人能从旁协助。

除了探索印象空间与宫殿以外的时间,明智吾郎总是跟雨宫莲去约会。玩飞镖、打台球、去爵士俱乐部,又或者仅仅是在卢布朗度过一个晚上。

一月的北半球天更冷,白昼更短,冬夜冷得仿佛没有边际。但和明智吾郎在一起的时间又过得太快,以至于夜都变得不那么漫长与寒冷。明智吾郎仍然不喜欢肢体接触,却勉强答应了他可以隔着手套牵一下手。

像这样呆下去,大概离获得明智的头发也不那么遥远了。雨宫莲想。

某个周末共进下午茶后,雨宫莲突然向明智吾郎提议去他家玩玩。

“交往之后我还没去过你家。”雨宫莲解释道。

“哈?”明智吾郎拒绝了他,“我家没什么好看的。”

“可……我还不够了解明智。”雨宫莲捻了捻耳边的头发,“明智都经常来卢布朗,我却没去过你家。”

“卢布朗又不是你家。”明智吾郎反驳道。

“是我在东京的家。”雨宫莲跟他抬杠,“前几天朋友们也都邀请我去他们家了,明智不能例外。”

明智吾郎扶住额头:“你跟你这帮同伴真是……”

最终明智吾郎半推半就地答应了,带他去了自己在吉祥寺附近住的公寓楼。

雨宫莲记得明智吾郎曾经说过自己是一个人住,于是他光明正大地走在明智吾郎的身后,根本不担心任何人看见他。到了门口,他安静地站在一边,看着明智吾郎从兜里掏出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转,而后打开家门的全过程。

进入窄窄的玄关,雨宫莲接住了明智吾郎扔给他多余的拖鞋,定睛一看才发现是酒店客房提供的布拖鞋。

“没有多的了。”明智吾郎关上鞋柜,“你凑合用一下。”

雨宫莲从善如流地换上了拖鞋,抬眼看到了玄关附近放置的梳妆台。

他弯腰凑到镜子前好奇地观察了一番。头发长的人总是比头发短的人更注意头发的养护,梳妆台上的梳子也分了几种不同的类型。它们大小不一,大约是用于打理不同的区域。甚至还有一把气垫按摩梳,雨宫莲上一次见到这个新奇的梳子还是在理发店。梳齿上没留下一根头发,大概是主人每次用完后就把头发从上面取下来丢掉的结果。

“大衣挂这边。”明智吾郎从镜子里瞥一眼雨宫莲。

雨宫莲心虚地避开他的眼神,乖乖把自己的外套挂到衣架上。

如明智吾郎所言,这间公寓没什么特别的。客厅里摆了一张茶几,一个长沙发以及电视,是很常规的配置;墙是没有任何装饰的白色,素得仿佛没有装修过一样;不过此时窗外天色阴沉,室内采光不是很好,平添几分压抑。

雨宫莲猫着背在客厅里徘徊几步,最后在沙发上落了坐,看见明智吾郎刚好从厨房倒了两杯水来。

“没有饮料,只有水。”明智吾郎打开电热毯,坐到沙发的另一边。

“明智不喝咖啡吗?”雨宫莲往他身边凑了凑。

放下水杯,明智吾郎斜睨了他一眼:“有速溶的咖啡粉,你要不要?”

“不要。”雨宫莲的口味已经被卢布朗养刁了,“这么看来,我送明智的咖啡豆也没有动过。”

“没那个功夫。”明智吾郎说,“本来就是个睡觉的地方,哪一天突然要走也没有关系。”

雨宫莲摇摇头:“会留下什么痕迹的……比如没扫干净的头发。”

“你是在质疑我做家务的能力吗?”这句话似乎激起了明智吾郎的好胜心,“我刚搬回来的时候一个人把这里上上下下全部清扫了一遍,一点灰都没留。”

“搬……回来?”

“我从记事起就住这里了。”明智吾郎回忆着公寓十年前的样子,“那时候我妈妈还没去世,客厅里的电视还是有天线的。”

雨宫莲朝墙上看去。电视已经换成了新式的液晶大屏,薄薄地挂在墙上,跟老式笨重的电视机毫不相干。

明智吾郎指了指靠近窗子的墙角:“电视是放在柜子上的。那时候天天坐在这里看动画片,还想当翔羽侠打怪兽拯救世界。”

雨宫莲看向墙角。那里什么都没有,柜子应该早就被搬走了。

明智吾郎的确很擅长销毁过去的痕迹。这间公寓如他在荧幕上呈现的完美形象一样,完全看不出来他小时候经历的不幸。

“你家……还有多少家具跟十年前一样?”雨宫莲问道。

明智吾郎玩味地笑了:“你说呢?”

雨宫莲摇头,等待明智吾郎的答案。

“除了沙发和床,都换了新的。“明智吾郎如此回答道。

“真是大工程……”

“那时候客厅里茶几只有现在这个的一半大小。我妈妈每次带男人回来,就倒两杯水摆在上面,有的时候还会放一盘水果。”明智吾郎这样讲述着,“但是她不让那些人抽烟,怕二手烟影响到我。她做那些时候我都被赶出门了,回来的时候茶几上堆满了乱七八糟的果皮。恶心得要紧。”

雨宫莲没有说话,默默覆住了明智吾郎放在膝盖上的手。

“后来我妈妈走了,我也搬了出去,一走就是将近十年。”明智吾郎站起来,自然地把雨宫莲的手甩到一边,走到窗前,“我搬回来的时候,刚打开门就被屋子里的陈气还有灰呛了一口。于是我学着当年的母亲,打开窗子在这里吹了十分钟风。后来每当我头脑发昏想清醒一下的时候,也会这么干。”

窗户被打开的一霎那,冬日的冷空气顺着气压梯度鱼贯而入,洗得发白的窗帘被吹到空中,似水面波纹那样散开。明智吾郎面朝窗外,背对着雨宫莲,伫立在此享受着冷意。他茶色的头发与熨帖的外衣也被撩起,恍惚之间,雨宫莲以为自己看到了那个已经死去的母亲。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想送你头发么。”被冷风吹了一阵,明智吾郎突然开口。

“什么?”

雨宫莲看见明智吾郎从外衣内侧的衣兜中摸出了一件透明的自封袋。袋子里赫然是一簇头发,只是色泽较明智吾郎的头发要浅一些,较枯黄的野草还纤弱半分。

“因为我妈妈。”明智吾郎回忆着躺在病床上的母亲,“那时候……也送了狮童一缕头发。至于那缕头发是否还在狮童手里,我不得而知。不过那老不死的估计早就扔了。”

她以为自己遇到了命定的缘分,从此能够脱离苦海,如何想到交付信任就是一场最大的骗局。所幸她本就拥有不多,能被骗走的只有一颗真心而已。但失去了心的人,又怎样在这个惊涛骇浪的世界里锚定自身呢?

“明智……”

“她还没死的时候,告诉我电视上那个男人是我父亲。”明智吾郎的声音很轻,风声之中仿佛呓语,“她递给我一把她新剪下来的头发,说你带着这个去找你爸爸,他会认得。”

雨宫莲仿佛看到那个幼小的孩子趴在床边,接过女人苍白的手中那一捧枯槁得早已失去光泽的头发。那个孩子并不相信爱的传说,但咬牙接下了,因为母亲的赠物已成为点燃他复仇之心的一把火。

明智吾郎的声音冷得与空气融为一体:“后来我就对天发誓,我绝不会成为母亲那样的人。为了什么狗屁传说就把全部身心交给另一个人,这种蠢事……“

“那只是一个定情信物……”雨宫莲没忍住打断了他。

“雨宫莲。”明智吾郎突然叫他的全名,咬字格外的清晰,“你真的很幸运。”

刹那间声带像是被什么钉住了一样,雨宫莲想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不过我也并非不幸,没有必要复刻你的选择。”明智吾郎垂眸,不再看他,“我已经决定了自己的道路,这样没有牵挂的生活更适合我……希望你能明白。”

他关上窗,转身走向卧室,不复多言。

雨宫莲原以为,那些偶然的变故只会让他更加谨慎地选择。但事实上,在那个幼小的孩子看来,偶然即是必然。自那时候起,他已经握紧了拳头,牢牢抓住了自己命运风筝的引线,再也不愿交给任何人。

……可命运又岂是风筝,头发又怎会是风筝线呢?

“但……”说出第一个字后,雨宫莲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有些沙哑,“明智不是已经……答应我了吗……”

明智吾郎的脚步顿了一下,但仍然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房间。

雨宫莲不知道自己以什么样的心情回了卢布朗。明智吾郎最后倒是送了他出门,与其说是送,倒不如说是下逐客令。那天晚上,雨宫莲躺在床上,闭眼许久也没能入眠。卢布朗阁楼平日幽暗的光线此刻竟格外的晃眼,在他的眼帘上投下一片光怪陆离。

那片斑斓的光影逐渐地收缩,化作一张蛛丝密布的网,牢牢地困住了翩跹的蝴蝶。

挥之不去的画面循环往复,雨宫莲像被强行绑在座椅上,看了无数场结局相同的电影。

就这样半梦半醒地过了不知多少个钟头,他听到了清晨的第一声鸟鸣。

 

6.

自那天以后,雨宫莲跟明智吾郎之间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雨宫莲减少了主动约明智吾郎的次数。即便是共同进餐的情形,他说话的时间也变得更少。

明智吾郎也不询问原因,纵容这种诡异的沉默进行下去。连怪盗团在丸喜的宫殿时,雨宫莲都刻意跟明智吾郎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而明智吾郎也没有表示反对意见,安分地站在离雨宫莲比较远的一边。

“莲,”确保了秘宝的路径离开宫殿后,摩尔加纳悄悄问雨宫莲,“你跟明智之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有。”雨宫莲摇头。

“感觉你们的关系好像没有以前那么要好……”摩尔加纳把头缩了回去。

“明智……和我都想回到我们本来的关系。”雨宫莲开口,话却是断断续续的,“……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嘛,是我多想了。莲没事就好。”摩尔加纳点点头。

雨宫莲看着卢布朗吧台的座位,不置可否。

距离最后与丸喜拓人约定的期限还有两天,雨宫莲一如既往地坐电车上学,在车站偶遇了明智吾郎。

“莲,早。”明智吾郎向他打了个招呼,神色颇为轻松,“时间过得真快……我和你们的交易,就快要结束了呢。”

红绿格子的围巾系得很正,整洁的发尾轻轻搭在风衣立起来的领子里,谁也没有彼此纠缠。

“这些天还好吗?”雨宫莲问,“……这样的关系,明智还满意吗?”

“早该这样了。”明智吾郎少见地顺坡下驴,“我说过,对等的关系更适合我们。”

“……那之后,你有什么安排吗?”

“我没有义务告诉你。这不在我们的交易范围内。”明智吾郎拒绝回答,颇为理直气壮,雨宫莲甚至从中听出来些洋洋得意,“与其聊这个,更重要的是想出打倒丸喜的方法才对。”

他依然指责着丸喜的世界是多么的虚伪与荒唐。在那里,人人都要变成丸喜的提线木偶,无法决定自己的人生。

“……这种下场可是比死还要让人感到屈辱。”明智吾郎毫不留情地评价道。

一时间,雨宫莲不知道要怎样回应他。

既然丸喜是拿着木偶线操纵他人的恶神,将众人牢牢束缚于幸福的牢笼,那自己对那一缕头发的追求,又应当算什么呢?

自己渴望与他联结的情丝,难道也勒住了他前进的脚步吗?

回过神来,雨宫莲才发现明智吾郎已经走远了,独留他一个人站在原地,与往来的人群面面相觑。

他也不再驻留,向上推了推自己的眼镜,跟上了早高峰的人流。

次日,距离最终的期限还有一天,雨宫莲和同伴们做好了预告信,只待与丸喜拓人最终的见面。

晚上,丸喜拓人果然主动联系了他,来到了卢布朗。他依然是先礼后兵的做派,劝说雨宫莲接受他的世界。只是这次雨宫莲已经箭在弦上,回绝了一切可能。

“不过你……不,‘你们’每个人,真的没有一丝迷茫吗?”丸喜拓人的声音永远是温柔的,但那是一种蛊惑的力量,让人不知不觉间就会踏入他的陷阱。

雨宫莲心头登时警铃大作:“什么意思?”

“准确的说,是你和另一个人。”丸喜拓人将身子转向卢布朗的门口,提高了声音,“你在吧?……明智同学。”

大门被推开,雨宫莲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原来你已经注意到我了。”明智吾郎仍然穿着那件风衣,系着围巾。

走近了后,雨宫莲才看清他的头发上落了些雪花,在卢布朗的灯光下碎钻一样闪。

通过丸喜的解释,雨宫莲才知道,原来轮机舱上的决斗就应该是他和明智吾郎的最后一面。再度的相遇不是月下老人红线的指引,而是丸喜拓人擅自将他们连接在同一个十字控架上,从此步步同频。

明智吾郎当然不可能答应。于是最后妥协的可能落在了雨宫莲身上。

“……你是我的恩人,我对你没有恨意。”丸喜拓人言辞恳切,“我只是希望你能理解。”

丸喜拓人离开之后,明智吾郎说有些话要单独跟雨宫莲讲,支走了摩尔加纳。

他说要决定自己的道路,不能接受被人豢养于虚假的现实,自己存活与否在这场赌上自由的战斗里无关紧要。

雨宫莲忍不住开口:“才不是小事。”

不想明智吾郎眼神凌厉起来:“就是小事啊。我不需要你的怜悯,我不需要你在那里犹豫。你的迷茫……就是对我的背叛。”

“雨宫,放下你无谓的执念,然后去战斗。”他拿自己要挟雨宫莲,要他立刻斩断这碍人的丝线。

……

沉默片刻,雨宫莲突然站直身子靠近了明智吾郎,甫一伸手将他扯到自己的臂弯中。

“你干什……唔……”

对不起。雨宫莲想着,将明智吾郎即将脱口而出的责骂吃入腹中。交往那么久第一次想要不顾一切地亲吻。呼吸繁乱,唇舌纠缠,雨宫莲从未如此靠近过明智吾郎,即便牵手时他们也没有十指相扣过。

他扣住侦探的后脑,近乎疯狂地从口腔里攫取空气。只是指缝间明智吾郎的头发挠得手心发痒,比唇齿间的温热更让人心猿意马。

或许早在几个月前,那茶色的发丝已经缠住了雨宫莲的手指。此刻更是变本加厉,顺着血管缚住了心脏,让他不能松开,也不敢松开。

只此一瞬间的失神,雨宫莲感到嘴唇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

他身形一晃,被明智吾郎推开了。

雨宫莲勉强稳住重心,抬头去看明智吾郎。侦探脸上写满了错愕与惊怒,不可置信地看着怪盗团长。雨宫莲才发现,自己把明智吾郎的头发揪得乱七八糟,东一茬西一簇地炸起来,比那次搓的鸡窝头还要混乱。

他听到明智吾郎的声音:“你……还哭上了……?”

经他提醒,雨宫莲抬起手蹭了蹭脸颊,意料之外地抹到了一片湿润。

他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雨宫莲仓皇地擦掉泪水,强行压抑嗓音里的颤抖:“……我答应了你的交易,本来会奉陪到底。但明智拿自己要挟我,我不同意。”

明智吾郎的眼神冷了下来:“你不同意?”

“……我想让明智再答应我一件事,作为……新的交易。”

“干什么?”

“我把明智的头发弄乱了,请让我……帮你洗个头发。”

雨宫莲吸了一下鼻子:“我保证没有人打扰……我会让双叶把摩尔加纳带走。你可以留在这里过夜。”

“哦?这是你新的缓兵之计吗?”明智吾郎嘲讽地笑了,“我不记得你是这么犹豫的人。”

“明智只要回答成交还是不成交就好。”

“……假如只是字面意义上的内容,我没意见。但是……”明智吾郎顿了顿,“……你现在头发太乱了。”

“请相信我。”雨宫莲的声音已经没有了抖的痕迹,“我平时洗澡是在隔壁澡堂,但头发都是回来后拿盆接水洗的,不会有问题。”

……

雨宫莲给明智吾郎安排好座位,怕他仰着不舒服又垫了几块垫子。万事俱备后,他接了一盆水端到阁楼,放在明智吾郎脑后的桌面上。

茶色的头发浸到水里后浮散开来,占据了水盆的大部分体积。雨宫莲想到了水族馆里水母的触手,随着水波的震动摇曳着身姿。

明智的头发分明不少。雨宫莲想。他拿起梳子,轻轻拂起明智吾郎额前的刘海,梳到水里。

“要打泡沫了,稍微抬些头,闭一下眼。”

雨宫莲将洗发露挤在手心,在掌中擦出一些泡沫后涂抹在明智吾郎的头发上。泡沫在浸润过水流的头发上泛起了白色的浪花。雨宫莲将滑腻的头发拢在一起,缓慢地揉搓起来。

他这才知道,长头发有多么难护理。平时雨宫莲自己洗头发,只要随意搓两下,一头黑毛就完全被泡沫所包裹。而明智吾郎的头发更长,厚度也不薄,不经过充分地接触很难让头发被泡沫完美地浸润,无法洗尽尘垢。

饶是对明智吾郎的头发感兴趣了那么久,真正清洗它之后,雨宫莲才知道那对于明智吾郎意味着什么。

于是雨宫莲搓洗了很长时间,比对待自己的头发还要谨慎百倍,任由泡沫粘连在指缝与头发间,直到内侧的每一丝头发都充分地沾上了洗发露。

他示意明智吾郎往后躺,以完成最后的冲洗。

温热的水流从手中滑落,冲散了头发上裹挟风雪尘埃的洗发露。盆里的水被泡沫染成了白,发丝原本的颜色显现出来,与一侧的水泾渭分明。

雨宫莲突然意识到,自己此生已没有机会见到明智吾郎白头的模样。一个只能活在记忆里的人将永葆青春。雨宫莲将目光落在明智吾郎的脸上。明智吾郎此刻正闭着眼睛,眉间舒展,宁静得仿佛睡着了一样。

“愣着干什么。”明智吾郎皱起眉头。

听到明智吾郎的催促,雨宫莲才回过神来继续洗掉泡沫。

他拿起梳子,一边用另一只手往发根舀水,一边顺着发丝捋下多余的泡沫。然而头发不总是那样互不纠缠,很多次它们绞在梳齿之间,导致梳子不能一溜到底。雨宫莲只能小心翼翼地把控着力道,用双手分开那些打结的位置。

明智吾郎倒吸一口凉气。

“抱歉,扯到你了吗?”雨宫莲忙松开手。

“哼。换谁扯都是一样的。”明智吾郎瞪了他一眼。

分开之后,雨宫莲再次拿起梳子。可握住梳子之时,指根之间传来一阵不容忽视的痒意。雨宫莲定睛一看,原来是两根纤长的头发丝,刚才被他不慎扯了下来。它们湿漉漉地绕在手上,轻微的移动都能让手感到搔刮的不适。雨宫莲尝试拿手指将它们拈下来,但头发又被水吸在了手指上,甩也甩不掉。

雨宫莲不禁开始想象,明智吾郎丢弃过多少根这样难缠头发。自他留长头发的时候起,应该已经数不过来了。

反复甩了几次也没能丢掉,雨宫莲只能将它们抹到桌面上,等着最后统一捡走。

梳了不知多少遍,又换了几盆水,雨宫莲终于将明智吾郎的头发冲洗了个干净。而桌子上也堆起了一团亟待扔掉的落发。

正当雨宫莲想帮他把头发擦干的时候,明智吾郎抢过了毛巾。

“你太慢了。”明智吾郎将毛巾裹住自己的头发,“我根本就不会像你这样擦得那么细。”

雨宫莲拿起手机一看,竟然已经过去了半个钟头。

“明智的头发很多,不能那么随便。”他辩解道。

明智吾郎转过头瞥了一眼他身后的桌子,突然笑出了声:“你终于知道头发粘在手上有多恶心了。”

闻言,雨宫莲后知后觉地愣住了。的确,他并非不想借此机会留下一点属于明智吾郎的痕迹。然而无意之间,他把那些头发视作了行动的束缚,理所应当地把它们丢掉了。

雨宫莲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那上面干净得只剩水痕,在阁楼的灯下闪着亮光。而桌子上那团缠在一起的头发,湿乎乎地粘在一起,像湖底纠葛的水草,没有任何美可言。

望着擦头发的明智吾郎,雨宫莲陷入了沉默。

“有吹风机吗?”明智吾郎把头发擦了个半干。

“有。”雨宫莲点点头,“……我来吹吧。“

吹风机开启时,任何烦恼的心声都会被马达大功率的动静盖过去。热风将潮湿的头发吹起,驱散着空气里霜雪的气息。雨宫莲拂开那些表层已经干燥得差不多的头发,让内侧的湿润得到充分的烘干。

他拨弄着发丝,体会着它们从湿漉漉变为干爽的过程。隆隆的噪声里,飘起的发丝扫过手指,同新生幼鸟的羽毛那样轻柔而崭新。

雨宫莲已经无数次触摸过那片头发,无论什么样的感觉都不会让他尝到新鲜的滋味。

但热风与头发在他手心留下痒意的那一刻,雨宫莲只能听见自己心跳得振聋发聩的声音。

他想起第一次遇见明智吾郎的时候。那时明智吾郎还是那个万众瞩目的侦探王子,但雨宫莲不知道他如此响当当的名头,只看到了他被气流带起的头发。

那千丝万缕在雨宫莲一次又一次走向明智吾郎的过程中逐渐地具象化,雨宫莲渐渐可以凭空描绘出茶色头发的质感、硬度,以及它夹杂着的、不肯剪短又为之缠绕的执念。

雨宫莲的目光最终还是落在了羽毛般轻盈的发尾上,任它与想象渐渐重合。

果然还是很想得到月下老人的祝福啊。雨宫莲想。

关闭吹风机,明智吾郎的头发自由地落了下来。

雨宫莲捡起桌子上杂乱的头发,走到垃圾桶前,停顿片刻还是扔了进去。当他转过身看明智吾郎的时候,却发现对方正站在桌子边上,也看着自己。

“怎么了?”雨宫莲问。

明智吾郎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开口后还是只蹦出了两个字:“……没事。”

等到睡觉的时候,两个人还是挤了同一张床。明智吾郎不情不愿地穿上雨宫莲给他找的睡衣,侧身朝外躺下,背对着雨宫莲。

雨宫莲也没指望他能对着自己那张脸睡下去,安分地躺在里侧。

“……莲。”安静了很久,明智吾郎突然叫雨宫莲的名字。

“嗯?”

“即便丸喜的世界对你对我……都还不错,”明智吾郎的声音还是淡淡的,没有海风的咸湿,“但我不能认同。我已经受够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了。”

雨宫莲看着他垂在枕头上的发丝。它们早就干了,也被梳理得没有打结。

“回到我们的现实去吧。”

“嗯。我们会成功的。”

次日,怪盗团如约来到了丸喜的宫殿前,进行最后的决战。

正要进入研究所时,明智吾郎却拉住了雨宫莲的胳膊:“慢着。”

雨宫莲被这么一拽险些栽倒:“怎么了?“

明智吾郎回答:“我有东西给莲。”

旋即他从自己风衣的口袋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巴掌大的封口袋,里面赫然是一簇比手指还长些的头发。它们被一个透明的皮筋绑住,所以没有混乱地缠在一起。

雨宫莲心头一震,忙抬头看明智吾郎的头发。寻找了半天,他终于发现明智吾郎右侧耳后的头发似乎比左边薄了一些。

“是我答应过你的事情,”明智吾郎将袋子递到雨宫莲的面前,“今天过后,就没机会了……”

没等明智吾郎说完,雨宫莲就狠狠地将他扯入了自己的怀抱。

这是他和明智吾郎的第一次拥抱,或许也是最后一次。明智吾郎僵硬地站在原地,不知做什么反应。但雨宫莲不在乎,只是感受着属于明智吾郎身体的厚度。他身上的木质调的香水味仍然是淡雅的,但雨宫莲又嗅到一种不属于这款香水的气息。

好像是自己用的洗发水味。

“你……”明智吾郎的声音从脑后传来,但万语千言最终化作了一声叹息。

“……明智,”抱住好一会,雨宫莲才放开他,将袋子装到了衣服的内兜,最贴近心口的位置,“谢谢你。”

为了争夺自己的未来,怪盗团最终战胜了丸喜拓人。或许是因为他们拥有更为强大的信念,也或许是他们已经做好了面对现实的觉悟。庞大的研究所崩塌,连带着那些虚幻的幸福全部在太阳升起之前一并消失。

醒来时雨宫莲正躺在床上,边上是一个洗漱用的池子与一面镜子。房间的门上开了一个小小的窗口,连着一个个铁栏杆。

雨宫莲想起拉雯妲在梦境里告诉他的话:“一切都会恢复成原本的样子,没有例外。“

他下意识摸索着自己的衣袋,却发现他穿着的是统一定制的囚服,根本不存在那个内兜。

雨宫莲低头看了看自己空无一物的手,发觉明智吾郎最终还是没能留给他更多的东西。

或许那天在生死决斗的时候,明智吾郎曾被他斩下过头发。但轮船已经沉没,异世界已经消失,想要寻找那个人的痕迹难上加难。

他在东京大半年来追寻的这段羁绊,最终只剩下两袖清风,一丝不挂。

由于伙伴们为他奔走,雨宫莲最终被释放。大家纷纷前来看望他,又极为默契地没有提到那个消失了的人。明智吾郎仿佛从未存在于这个世界,来时无人在意,去时无人提起。但雨宫莲知道,此时此刻自己正在跳动的心脏已经成为他出现过的证明。

又过了一个月,雨宫莲的观察期结束,终于要告别这个城市。与朋友们一一道别后,雨宫莲又走到了吉祥寺街头,那家明智吾郎最喜欢的爵士俱乐部还在营业中。老板问他明智最近怎么样,好久没见到他。雨宫莲只含糊其辞地回应了他,没告知他具体的情况。

等到走远时,雨宫莲从自己的裤兜里摸出来了一只手套。

黑色的皮革,窝在兜里太久已经有些皱了。

他无端想起明智吾郎在丸喜的宫殿崩塌时的确主动向他伸出过手,而自己也牵住了他。只是那时候世上已没有任何绳索能将他们绑在一起。

不。雨宫莲摇摇头。

除了心头那簇一指长的、从未出现在他手里的头发。

 

END.


作者有话说:

就算写了同人也还是想分享到创写网站里。毕业之后两年心态产生了巨大的变化,很难说是更加成熟还是更加幼稚,但无疑是比高中的我更明白自己想表达什么了。而这个质变的伏笔早在高二的时候我在这里写下一篇第一篇同人的时候已经埋下。于是我想回到这里,感谢这个曾经予以我启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断引导我思考生命的地方。(怎么开始尴尬地煽情了博主你……)

ps:第5节中怪盗团对明智吾郎的态度最冷淡的两个人奥村春和佐仓双叶,她们跟明智吾郎有分别有杀父/杀母之仇,所以会有这样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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