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

桌子上白瓷碗的边缘残留着中午剩下的粥，半凝固乳胶一样粘腻。筷子一根掉在地上了，另一根躺在盘子里的酱油渍里晃悠悠地也快掉落，所幸被铁锈了的牛奶锅挡住。凌乱，和整洁的房间格格不入，像是一个醉汉误入了维也纳金色大厅的音乐会。新的妈妈在厨房喊着，让她把桌面收拾干净。

她赤着脚走过去，这次没有人在背后推搡，但她踩在冰冷的瓷砖上，不是毛茸茸散发着烟草味的地毯。

原本是伸手把碗筷摞起来收拾的动作，怎么就变成了重重地扫落？瓷片迸发于容器被地面猛击的一侧，乳胶一样的粥也不能把它们黏合。她被吓到了，不过桌面上确实因为碗的消失少了一些杂乱。是对的吧，就这样直接让什么东西消失。

大概是她不小心打碎了玻璃杯的那次，被说了什么其实已经不完全记得了，刚来时看到的面容明明像家人一样温暖——是她之前从绘本里读到的形容词，如今扭曲得只让人想到后门对生人胡乱咆哮的狗。

“不打不成材，笨手笨脚的臭毛病总能改掉的。”狗咆哮着骂道。

她把盘子摔在地上，听见盘子尖锐地哭叫，淹没了厨房传来的人声，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牛奶锅的边缘被砸出一个小小的凹痕，余力震得她手疼。

巴掌落在脸上。油腻的烟灰沾染了白色的衣服，烟灰缸在她肩膀上留下洗不掉的淤青。

杂乱在桌面一件件消失后，只剩下深棕色带木纹的平滑桌面。房间又变回漂亮干净的。这样就整齐多了。她想。

“真是个好孩子。”院长说。

碎片洒了一地，酱油汤汁像风干的血渍，不过没有什么可在意的。她不明白为什么妈妈会摇着自己的肩膀哭着，像是要把她也变成地面上的碎片。桌子已经干净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