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无间

第一节的创写课上，我曾因为手夹杂着汗水和尘土难以忍受用我的双手敲击键盘。

如今，我迫不及待的带着我充满生命体验的手，倾倒下我的所有感受。

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我被黑暗裹挟。我被无情地挤压，身体只好不断蜷缩。四周的一切正向我毫不客气地靠近，而我能紧紧握住的，只有同伴的手。我在感到极度紧张的时候，会屏蔽外界所有声音，鸟的嬉笑、路人的议论、同伴的提醒甚至车的鸣笛……我仿佛聋了。只是沉浸在我为自己创造的黑暗与狭小中，我感受不到任何，也触摸不到任何，随着步伐逐渐减小，我几乎在原地踏步。

我与外界产生了巨大的隔阂。

在这过程中，我的双脚似乎是我恐惧的最佳具象化。刚刚进行长时间弓步的脚趾受到了强大的挤压，如今又被用来探索那随时会跌落其中的深渊。那段身体其他部位没有触摸到任何的时间里，我的右脚大脚趾付出了太多，它疲惫。如今，它已痛至无觉。

“好了，现在伸手摸吧。”

一声令下，我佯装勇敢伸手，再胆怯地用我孤零零的食指在虚无的空气里乱晃。

我摸到了，那是冰凉的栏杆。随着整只手完全地放上去，我终于把这认定为我重要的安全感来源。它是干涩的、沉稳的。冰涩的手感带来的是踏实可靠的形象，我恨不得两只手完全依赖于它了。

“再往上感知一下。”

举起我的手臂，我挽起了树的手臂。用食指和拇指轻轻地往前捻那根细细的枝丫，每一次搓动我都在预言会不会是下一次就捻到头了。我的指头就这样在它身上前进了许久，却永远都有“下一步”。我发觉它是无限延长的，长满了生命的种子。尽管理智告诉我这是不可能的，但我依然愿意把我这份猜想永远保留，于是我的手轻轻与它告别。想再回味它的特别，我只好把那两根手指放到鼻尖，那是生涩的苦。看来它努力长这么长，确实有够辛苦。

我抚摸它、理解它，它为我留下气味。此刻，我们无间。

“走两步，再往前摸。”

完全将双眼的能力交给同伴的情况下，我当然选择无条件执行。哦！是一大片刚刚让我感到舒适的冰凉金属板。用指关节敲敲，浑厚中带着清脆的响。此时，我的食指终于可以大胆地探索，它顺着金属板滑下，摸到了裂谷。随着裂谷的走向，它发现这由一个个矩形组成。我就这样自顾自地摸着，摸了很久，直到我猜到这是401家的奶箱才罢休。哦，我爱这尘埃落定的安稳感。

安稳感随着我猜出谜底的那一刻被同伴夺走。我们再次辗转，再往右一点，蹲下，摸。是毛绒的东西，我的恐惧携着一股力量带我跳起，并发出尖锐爆鸣。我向来是害怕猫狗之类的动物的，当类似的触感突然袭击我，我却恰恰是那双目失明痛失兵器的骑士，无处可躲。

那声爆鸣回响在那一片宽广的场地，随着爆鸣的回声，孩子们的笑声也跟过来了。他们的笑声那么张扬放肆，旁人听来也觉酣畅淋漓。当张扬与胆怯在空中碰撞，无疑是前者大获全胜。随着那持久的欢乐越来越近，短暂的恐惧烟消云散。

“我们去凑热闹吧！”

那听上去是一个瘦瘦的机灵的小男孩的声音，正声音洪亮、兴高采烈地和他的伙伴们介绍这“我”这个景点。

“她怎么把眼睛蒙上啦？哈哈哈真好笑！”

伴随着小女孩甜甜的笑声，颤抖的嘴角终于扬起了弧度。渐渐地，我开始自如地和他们打招呼、对话。一瞬间，我的大腿被紧紧地抱住，身下传来嘴被蒙住发出的“嘿嘿嘿”。小孩子们表达喜欢的方式总是直接又让人心暖。我抚摸着他们仨的发丝，软软的轻柔的发丝间夹杂着刚刚跑来跑去留下的汗水。他们身上的奶味夹杂着泥土的气息。我舍不得离开他们。

实际上，他们也不愿离开我这个大玩具。

“锁定目标！”三人把我围得团团转，一人扯着我的一块衣角把我带到他们的快乐基地。在那里，有红烧肉和极其浓郁直冲鼻腔的烤地瓜片味的风。明明只是一块很小的场地，我们玩了好久，玩得好开心。开始的我还担心会不会因为遮住了眼睛与孩子们产生距离感，但这样的忧虑从不会出现在孩子面前。

“嘿！禁止通过！除非你说炸弹！”

“炸弹！”

“请通行——”

“给你看我的武器……哦我忘了你看不到。”

“快来！我的手里才有电棒！”

“让我来玩会你的电棒！”

“嘿嘿，是唇膏啦。”

同样都是闭着眼，此时我的安全感和欢乐完全取代了起初的那份煎熬的恐惧。我可以通过音色准确辨别是哪个小孩在叽叽喳喳，我可以通过音量判断他们的位置……我想我们甚至会比我睁着眼睛更加亲密。

我们无间。

时光被欢乐挤压，偷偷溜走了。当沉浸在欢乐中的同伴看向手表时，已经到点了。“收队了。”沉重的三个字打破了我心欢愉，轻轻地愣了一下后知道自己该服从老师安排的。于是缓慢地摘下围巾，重见光明。我在那一刻看清了我伙伴们的脸，也在那一刻看着他们的脸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无论如何，这场说走就走的离席是不被我们的友情认同的。清澈的眸子里是对我摘下围巾的疑惑和企图继续游戏的激动。“该转移目标啦！”我努力用欢快的语气对他们说着，孩子们看向我指的方向，我却只能立即转身就跑。“啊！我们不转移目标！”我终究是跑不过三个人的包抄，一次又一次被“重新抓获”。孩子们一次又一次急急忙忙地扯紧我的外衣，一次又一次视若珍宝地抱在怀里，一次又一次气喘吁吁地望向我……我不知道孩子们叫什么，但是，

我们无间。

每当你再一次重新定义这个世界，你就永远不会感到衰老。

——山精

作者阐述：

本次体验中柚子茶其实还带我做了很多有意思的事情。比如在树丛里踩干草团，在告示牌上面摸塑料水管，在健身器材上依靠我的童年肌肉记忆运动……本文选择了涡虫感触最深的几个场景，也许和小朋友们玩的占的比重是最大的。那是因为我认为除了这个世界上的自然事物能给人传递深刻细腻的情感，还有就是真诚、直接表达爱意的人们。这其中也不乏有老大爷对游戏的认可，青年对活动的兴趣……每一次询问每一次表达，都让我从中收获被在意、被关爱的感受。我与孩子们游戏时获得的快乐会比在触摸自然中得到的体验更直接，没那么委婉。这二者无可比之性，只是我个人更偏向于掺杂人类情感的事物。

自然的魅力强大到让人感慨不断，我在感悟自然过程中收获到的来自陌生人的温暖关爱，一定也是世界上不可获缺的一部分。

以及！最后看到小女孩的眼神真的好不想离开！我有一种背弃了友谊的愧疚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