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31日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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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日以继夜逃避祂的追逐,
藏身在心灵的迷宫中,
躲藏在眼泪的迷雾中,
也在持久的笑声中
……
哦,愚蠢盲目又软弱的孩子,
我就是你追寻的归宿!
你不接受我的爱,便拒绝了一切美好
——弗朗西斯·汤普森,《天堂的猎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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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常见的误解:魔法师无所不能。人们认为魔法师能点石成金、长生不老、穿越时空、操纵人心、预知未来、起死回生,以及帮客户侦测他们的伴侣有没有出轨、对象是谁。好吧,不完全错,但也不是完全的事实。
我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驾驭魔法的力量,比如创造出一个传送门,让人或物瞬间从一处消失而又重新出现在数十尺外的另一处;我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侦测他人的思想,短暂操纵他们的态度,尽管效果结束后目标常常会暴怒,得不偿失,而且在我看来进别人的脑子是件很恶心的事(不论在道德还是生理层面上),因此我很少这么做;偶尔,我也能预知未来,但不一定准确。还有其它一些实用的小魔法,比如点火、电击、开锁、照明等等。
除此之外,有些人可以利用魔法治疗疾病与伤痛、和死者交谈乃至召唤死灵;少数大法师能活数个世纪,远超他们种族应有的寿命,而依旧精力充沛地从事魔法研究,顺带毁灭或拯救世界。但这些我都做不到,很明显,也不是每一个魔法师都能做到。
所以,你确实可以说魔法师无所不能,但这就像你说士兵无所不能或者老师无所不能一样。拥有一个共同的职业并不代表我们就都有一样的能力,为什么这个道理在别的职业身上人们都能理解,而在魔法师身上就难以接受了呢?
况且,别的职业存在是有原因的,要是魔法真的那么好、那么万能,为什么魔法师不把所有事全干了呢?我就是这样回复今天的客户的,他们来请我施法整垮竞争对手的商会。我建议您请个律师,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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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那些商人后(最终我高价向他们兜售了一瓶读心药水,毕竟有时候遇到这种傻子还是应该趁机敲一笔),我坐在柜台后整理笔记。这时门上的铃又“当啷”响了。哼,咋偏偏这时候反倒生意这么好啊。
进来的是一名棕发女子,穿着一身像是机械师的满是污渍的工装,但挎包里露出的卷轴和装着魔药的小瓶子,还是透露出她大抵是我的同行——一位魔法师。
她仔细查看着我的货架,从摆着各式魔药及炼金原料的瓶架、规模不大的卷轴架,到各种稀奇唬人的魔法工具,包括小件的魔力起子扳手榔头,和大件的炼金坩埚、便携蒸馏器套装,甚至连那架几乎从没有人看过、落满了灰的观星望远镜,她也从目镜里望了望——当然,是什么也看不见的,因为我们在室内。
由此,我合理怀疑这位同行其实是我的竞争对手过来砸场子了——你看,我们法师办这种事情不也还是要亲力亲为,哪有随便做个法就成了那么简单的事。于是我从柜台后面拿出一架剧院用望远镜,说:
“像您这样的女士,自然是更适合用这个;不过当然,您得先换身衣服才行,不然剧院可不会放您进去。”
她扭头看向我。这时我发现她有一双金色的眼睛。说来也巧,我也是棕色卷发,金色眼睛,和她完全一样。不过可惜我知道自己全家都死了,要不然真要以为是哪个失散的亲戚呢(那这剧情未免也太俗套了点)。
“我不是来为自己挑东西的,”她说,看起来竟完全没生气,“我是替我老板来的。”
“哎呦,既然您上司觉得,亲自光临我这家小店有失身份,还得专门派您来代购,那我这儿自然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入得了那位大人的法眼了。您请回吧。”
“不要妄自菲薄,您这里还是有不少独特之物的,”她说着走到了我面前,看向了我靠在柜台旁的拐杖,“比如您这法杖,就在全城的魔法师中都是绝无仅有的。您会为它开价多少呢?”
我下意识把拐杖攥进了手里。是的,我从小体弱多病,得靠拐杖行走,学了魔法也没治好。但魔法师难道不都是这种体弱的形象吗?智力高就够了。像她那种会被当成机修工的魔法师才是少数好吧。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她掏出一张名片放在柜台上,“我们可能有您想要的东西。如果您感兴趣,请务必联系我们。”之后她就转身离开了我的店铺,关门留下一串锒铛声。
我看了下那张名片:上面的宣传语是“为您实现一切愿望”。呵,这不就是大众认为魔法师做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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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梦见了他。也就是说,我又咳血了。
应该是“他”吧?我也说不准。一个金发的、性别不明的身影。还是叫“祂”吧,严谨是学者的美德。
我还是个婴孩时就见过祂了。确切地说,从我出生那天起。一场可怕的魔法事故使我成了孤儿,得了这无法医治的顽疾,也带给了我魔法天赋。世间万物就是这样运行的,人们说,神为你关上了一扇门,就又会打开一扇窗。我对此持怀疑态度。
有人实验发现,小鸡会把破壳后第一眼看见的物体当作母亲。由此,或许祂就成了我的母亲?总之,当时还是个婴儿的我无法记得祂,但我每次见到祂,都总有种莫名的熟悉。因此当后来祂告诉我,从我出生那天起,祂就一直都陪伴在我身边时,我相信了祂。
不过,比起陪伴在我身边,我更觉得祂是在身后追着我,而我却拄着拐,无法快跑逃开,只得尽量在祂追上我之前完成一切。这样一来,祂倒真像一位严父慈母,敦促着孩子学习进步,又让孩子知道,最后总还是有家能回。
“回到我身边吧,”祂说,向我伸出手,“我可怜的、可怜的孩子。”
“不,我还有事没做完,”我想,“不过就快了。完成之后,我就永远在您身旁。”我知道我不用说出来,祂也总能听见。
“有什么是我这里做不了的呢?”祂用那种爱怜的责备眼神看着我。说来也怪,我能看见祂的眼神,却看不清祂的脸。
我不想了,我的想法很幼稚,我知道祂会笑我。
“哦,亲爱的孩子,我永远也不会嘲笑你。”祂说着上前拥抱我。我接受了。
我在祂怀里睡着了。醒来时我正趴在工作台上,图纸被褐色的血污染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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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着擦除血迹无果后——怎么就没有一个咒语能解决这种问题呢?(转念一想,或许学院里不教,但那些杀人越货的犯罪分子会知道这样的咒语吧)——我只得重画了一遍那张图纸。好在我有保存副本和草稿的好习惯,重画不很困难。哦,不,不是魔法图纸,所以可以使用复制咒。
你问,一个魔法师除了咒文和附魔符文还会画什么?嗯,写作算是我小小的一个业余爱好吧,我喜欢编故事,后来又试着写剧本。可惜没有剧院班子愿意买我的剧本,就只能自己摆弄些机关道具,在街头演些木偶戏。魔法帮了我大忙,可以独自操纵众多角色和布景。不过只是些简单的戏法,道具本身是没有魔法的——我自己没水平、也更没有钱去定制魔法器械。
我画的图纸就是下次演出所需的道具:剧情里吟游诗人正讲到,新婚的皇帝皇后将乘坐一辆无比精美的黄金马车出游。这辆车,自然不可能真的用黄金制作,但起码也得气派点。下次演出前我实在是来不及自己做完了(都怪店里这几天反常的高客流量),恐怕只能花点小钱,委托给一家工坊了。
带着画好的图纸,我披衣出门,路过卫兵时还被叫住检查身上有没有偷藏魔法物品。作为一个看店的雇员,店里的东西并不属于我,不能私自带出店铺。而我们这位卫兵,一直都是个恪尽职守的家伙,这次更是仔仔细细把我全身上下搜了一遍。能理解吧,毕竟最近走私严重,还常有小偷出没,而我又不是那些教授、学者,在卫兵心里,自然是潜在的嫌疑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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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可能会问了,我既然是个魔法师,难道没念过学院吗,怎么落到了这个境地?好吧,念过倒是念过,但成绩并不算好。不是我天资不够聪颖,而只是,引用教授的话:“没把时间和精力放在学习上,毫无上进心,没有明确目标,有严重的拖延症,学习时常常注意力不集中,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嗯,毕业时导师评语是这么写的。
“这是对你法术天赋的极大浪费。”教授说。我知道她想说但没说出来的是什么:“你的家人都死在了那场赋予你魔法能力的事故中;你是个宝贵的样本,所以学院抚养你还资助你读书;你这是在浪费你家人的生命和学院在你身上投入的钱。”
如此,我毕业后自然找不到工作,留校任教更是不可能,手上只有一张最普通的毕业证。但鉴于我全家毕竟还是死在由学院的研究所引发的爆炸中,没把我直接扫地出门,要不然舆论影响可不好。于是给我安排了在魔法物品小卖部当店员的工作,倒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什么,你好奇害死我全家的事故是什么?期待听到些离奇的阴谋、曲折的故事?那你恐怕要失望了:就像常见的建筑工地失事、工厂仓库爆炸,那次事故的起因,也只是有人没注意安全规范罢了。不幸的是,那是一次威力颇大的魔法实验,而我家不巧正住在学院的那侧围墙外。自那之后魔法学院和居民区之间都要留出缓冲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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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带着图纸去了一家铁匠铺。除了日常的剪刀、马蹄铁这类小玩意,他们也接受定制金属工艺品,因而大概也能制作我需要的东西。好吧,说实话,比起铺子,那里更像是个工厂,是全城最好、历史最悠久的制造商。既然花钱,不如就要质量最好的,毕竟我留着钱也没什么用了。
可惜他们的前台似乎没什么水平。“我们这里不生产魔法制品,”他说,明显是认出了我是个魔法师,“至少肯定没有能达到您需要的水平的。”我不得不一再向他解释,我不需要这东西上有任何魔法,只要照着我的设计图造就行了。但他要么是听不懂人话,要么是看不懂图纸(又或者两者兼有),于是我最后只能提出:“我亲自去和工匠解释吧。要是他们也说造不了,那我再去别的地方。”
一进作坊,那干燥、炙热的空气扑面而来,使我几乎喘不上来气。锻炉里飞出火舌,铁水闪耀着,工匠们捶打得钢条火花四射。
“黑眼睛!过来,”前台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招呼着,努力盖过工坊里的噪音,“这位主顾想和你谈谈。喂,黑眼睛!喊你呢!”
一个健壮的身影回过头来。除了一条铁匠围裙和一双厚手套,还有头上戴着的面罩外,他上半身什么也没穿,露出常年打铁练成的结实肌肉。向我们走近几步后,大概光线够暗了,他才摘下防护面具。
这下我知道他为什么被称作“黑眼睛”了。两条浓眉下,是一双我见过最美的黑眼睛。唉,怎么形容呢,我虽是个作家,但不是诗人啊。不是那种常见的棕色眼睛,甚至比咱们一般用的木炭还黑,得是专门刮下来做颜料的那种锅底灰才对,但这样比喻有点难听。
“您好!”他向我打招呼,伸出一只手来。我还愣着,没意识到他已经几步就走到了我面前,没有接他的手。
“咳咳!”前台清了清嗓子,黑眼睛连忙向我道歉,摘下手套又重新伸出手。我才反应过来,竟是让他们以为我嫌弃他没有脱掉打铁的脏手套而拒绝握手。这下误会大了,我一面尴尬地结巴着解释,一面握住那只有力的大手。
“这是首席铁匠,我们都叫他黑眼睛,”前台介绍道,“是年轻了点,但我向您保证,他是我们这儿最好的。”
“幸会。”我仔细端详这个年轻人。他看起来不到三十岁,大概也就和我差不多年纪,只不过我的病让我显得更老一些。这时他瞪大了眼睛,更显出一股孩子气来——
“是您!那位魔法师!”他说。见鬼,这下好了。我甚至专门穿了件自己的外套,谁能想到这年头,魔法学院制服衬衫的袖口款式都这样人尽皆知了呢。
“不,只是学院小卖部的店员,”我快速地说,“而且我要制作的这个东西和魔法没关系,只要够结实就行,您看图纸——”
我刚艰难地想在一只手拄着拐杖的情况下展开图纸,他就握住我的手,帮我打开了。
“我知道,”他激动地说,黑眼睛里闪过金光,“我去看了您的每一场演出!您的戏真是了不起,竟然能见到您本人——当然,我见过您,只是不是这样私下——还能帮您制作道具,天哪,今天真是我的幸运日。”
我又愣住了。幸运?这样的概率,不是魔鬼的安排就不错了,又或者是祂?
他没有注意到我的异样,已经开始阅读图纸:“是下一回要登场的新人物?啊,是皇家马车!多么精妙的微缩模型,甚至还能被机械马拉着行驶……您放心吧,下次演出前我一定帮您把它造好!”他收起图纸,向我露出一个比锻炉还耀眼的笑容,那双黑眼睛眯起在笑弯了的眉毛下面。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回答他的了,也不记得我是怎样离开了工坊、付了多少定金。只记得刚出门他就追上来,把一个本子递给我,说那是他受我启发,自己设计的一些模型图纸,如果我能赏脸一读,将是他莫大的荣幸。大致是这样吧,他的原话要恳切得多。
离开了那炽热的环境,我的头脑终于清楚了一些,才想起一个重大的问题:我每次演出时的观众不算很多,怎么可能他每次都来看了,我却从没注意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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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设计图令我惊叹。如果不是字体实在不同,我甚至会以为这是我自己的笔记本。
仅凭每次演出时的观察,他就得以复制了我的数种道具。更加难能可贵的是,他甚至还自己对其中一些做出了改进,使其可以在不使用魔法的情况下操作。
这正是我一直以来难以攻破的问题、放不下的心结。毕竟,我知道自己已经时日无多,我的魔法师同僚们也大多对这种“奇技淫巧”缺乏兴趣,若只有魔法师能操纵,这种演出方式又怎能真正惠及普罗大众?
唉,我又掉书袋子、装假正经了。实话实说吧,我现在其实就和那些陷入苦恋、在情人家窗户下久久徘徊的年轻人没啥区别。
“您倒挺有自知之明啊。”一个声音说。该死,我读得太投入,竟然都没听见有人推门进来?不可能是传送法术,那种程度的魔法波动我一定能感觉到……
“本店已经打烊了,不论有何事,您都请回吧。”我从柜台后面抬起头说,却发现来人是那天那位棕发女子。她还穿着工作服,站在柜台前居高临下地、眯着金色的眼睛审视着我,倒像是一只猫。
“我怎么就有自知之明了?”我说着,不动声色地合上了笔记本。我猜她可能是看见了我写的内容,但我是不可能主动承认的。
她的表情更加调笑了——猫抓住了老鼠,吃完了正在满意地舔爪子:“哎呀呀,您可真是坠入爱河了,眼里只有情郎,别的那是一概都看不见了:我也在那家工坊工作啊,您今天怎么遇见那铁匠小伙子,怎么被他勾了魂了,我在一旁可是全都看得清楚,但您却完全没注意到我。”
结合她那一身工装,有些可能,但我有直接证据反驳:“你可不是在那里工作,你上次‘替老板来采购’时给我的名片,我还留着呢。”我撇开视线说,感觉自己脸上有些发热(这应该不太明显吧,毕竟我的脸因病总是缺乏血色——还是这样会更明显?)。
“哦,那只是个副业,”她漫不经心地说,但又很快认真了起来,“不过您仔细阅读了那张名片,我们很感激。您还是不考虑我们的服务吗?”
“哼,说的那么玄乎,什么‘满足您的一切愿望’,像是三流魔法师的把戏。不了,您还是请回吧。”还是搞不清她究竟在打我的什么主意,也懒得知道,我挣扎着站起来打算送客,却咳嗽了起来。
“可惜,本以为今天的事情后您会改变主意呢,”她看了我一眼,自己朝门外走去,“不过您知道在哪能找到我们,之后再来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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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相信他们。”祂对我说。
祂少见地生气了。金色长发卷曲着炸起来,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放着愤怒的光。祂走来走去,挥舞着双手:“只有我真正关心你,孩子,我才是你真正的家人。你终将回到我身边——不要与他们纠缠。”
我知道,我想,您一定也感觉到了,我之前的顾虑如今已经消失。于是祂伸手来拥抱我。我却没有靠过去——第一次,我内心深处某个地方希望,能有另一双手臂环绕着我。
祂抚摸着我的头发:“可你却又有了新的顾虑。哦,我可怜的孩子。”
越过祂的肩膀,我看见远处的黑暗里有一双黑眼睛正望着我。它们带着现实中我从未见过的神情,溢满了泪、几乎是忧郁地垂着。就像磁石一般,那双黑眼睛吸住了我的视线。越盯,我越是看出了更多细节,仿佛光线渐渐强了,照亮了那张脸上更多部位:眼角的鱼尾纹,下颌上的胡须,略白的鬓角。
我意识到,这是我永远也见不到了的、他年长的样子。视野逐渐扩展到他的全身,又看见一个孩子向他跑来。他略微笑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机关,上好发条递给了那孩子。之后,他再次抬头望向我,脸上还挂着那似有似无的、悲悯的微笑,向我伸出手。
从梦中惊醒时,桌面上又是一滩血渍——好在我预见到了这一点,提前合上了他的笔记,于是只弄脏了我自己的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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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竟亲自给我把器材送来了。“兵工厂上好的钢管,热带进口的橡胶……”他神采飞扬地说,显然对自己的作品很自豪,“给您用的都是最好的材料。”
穿着普通的衬衫和外套,没有锻炉和铁水为他周身镀上金光,他竟然还能如此耀眼。只是站在我的小店里,就像是把太阳搬了进来。
“您的笔记我读了,”我说,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和语气不要太激动,“感谢您来看我的演出,不过——希望这个问题不会太冒犯——我想问,为何您每次都来看了,我却不记得您呢?难道您也是位魔法师,给自己施了隐身咒?”
“哈哈哈,没有,我一点魔法也不会,”竟然像是被我不好笑的笑话逗笑了,他回答道,“我全家都不会魔法。是这样的,我怕自己个子高挡着别人了,每次都站在最后一排,有时候肩膀上还会扛着我妹妹,您没注意到也是正常。”
好吧,看来这纯粹是我自己的错:我视力不好,又不喜欢戴眼镜,自然看不见最后一排。而他从那么远还能观察清楚我的道具机械,看来黑眼睛还是双鹰眼。等下,我突然注意到另一个要点:他说自己有妹妹?
我尽量礼貌且友善地问(你应该也能猜到,我不太擅长这种关于家庭的对话):“您的妹妹?我可以问问您的家庭情况吗——是怎样的家庭养出了您这样的天才?您笔记里对我的机械所做的改进相当精妙。”
他羞涩地笑了笑,说:“天才不敢当,您才是。我家的话,嗯,就我和妹妹两个孩子,她还小,正在读小学。我父亲是个铁匠,没读过书,我从小就跟着他干活;我母亲是印刷厂的装订工,她经常给我带些质量不好没人要的废样回来——我的全部知识都是从他们那儿学到的。”
“我对您的道具做的这些改动,就是为了让我这不会魔法的人,也能在家自己给我妹妹演戏。您不演出的日子,她总是缠着我说还想看。”说这些话时,他露出了一种温柔的表情。据我观察发现,人们提起在家人时常常露出这种表情。
接下来这个问题我不该问的,但我没来得及管住嘴,它就自己从我舌头上溜出来了:“那您成家了吗?”
“啊,没有,”他笑着挠挠头,“我从来没想过这方面的事,生活就是好好工作、照顾父母和妹妹。去看您的演出是我唯一的消遣了。”
我们沉默了一会。之后他开口说:“不是说您的戏是某种轻浮的娱乐,我知道其内容包含严肃的思想,但每次看您演出对我来说都是一件幸福的事……”
他继续说了下去,讲述每个月能看到我,是怎样像接到一个有趣的订单、打造一件精美的铁制品一样,让他感到激动、投入与享受。好吧,确切地说,是我的戏,而不是我,但容我小小幻想一下——
“有人说过您的眼睛很好看吗?”他突然(也不算突然,毕竟多少还是顺着他刚才的话题)看着我说,那双黑眼睛盯得我一动也不敢动。
这是什么老套台词,我心里一个角落喊,但只是一个小小的角落。你的眼睛才好看,我想说,却张不开嘴。
“是金色的,像火焰,也像太阳。有一个理论您听说过吗,太阳只是一个燃烧的大火球,而不是一位神明;星星也都是太阳,只是离我们太远了……”他又说了下去,扭头试图去望窗外的星星。
这时候我真想用一个吻堵住他的嘴,截停那些关于星星太阳的长篇大论。我毫不怀疑,在他未来的人生中,涉及天文学领域不成问题,而以他的能力也必然有所建树。而我,在我拥有的时间里,能完成这套小小的木偶戏就不错了。
我用一只手搭在他肩上。他回过头来看我,我立刻避开他的视线,仿佛那双黑眼睛会像火炭一样烫伤我。
“您愿意和我一起作下次的演出吗?”我问,不敢直视他的脸,只是用余光观察着。
那双眼睛亮了起来,更像火炭了。“做您的助手?这,我,”他激动地说,“这是我的荣幸,谢谢您——”
“不,是做我的搭档。”我说,尽量挤出一个笑容,但我知道那恐怕会像是一个人上刑场前的笑容。为了掩饰,我急忙转移话题:“对了,我这里有架天文望远镜,您可以用来看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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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风雨大作,皇室车队被截停在半路……”
拄着拐杖,我在幕后艰难地移动到道具旁。我能感觉到黑眼睛有些想来扶我,又抑制住了这一冲动。靠在机器上,我喘了两口气,之后低声念出了召水咒,在舞台上形成了一场小型降雨。黑眼睛则拉着风箱,将机器产生的烟雾吹到台上。
我接着说:“骤雨的天空中,云层里有雷电翻滚。又有雾气从脚下升腾而起,围绕着他们。人心惶惶不安,而马儿也受了惊吓,躁动起来。” 闪电在我指尖颤抖,挥挥手将它们释放进烟中。再做两个手势,使拉车的模型马扬起前蹄,又嘶叫了几声。
“在浓浓的迷雾中,他们勉强看见似乎有一个身影。那影子——”
正准备用传送咒将那个角色人偶变到台上,烟却突然朝我吹了过来。或许是风向变了,我想,但还没想完,就被呛得咳嗽了起来。台下的孩子们似乎以为这也是剧情的一部分,开始小声讨论。
通常这咳嗽一会就能停下,今天却愈发强烈。世间万物都模糊了,人们说话的声音变得比打铁声还刺耳。拐杖从我手里滑落,但直到我的肩膀似乎撞击到什么,我才意识到其实是我从拐杖上滑下来了。
一个黑影靠近我,或许是黑眼睛想来扶我。于是我用最后的意识尝试捂住嘴——我不想让他看见我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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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疼。我想。我嗓子里像有火炭。
“没事,没事,”祂把我抱在怀里,“有我呢。在我这,你不用痛苦。”
我哭了。带我走吧,我想说,但是不行,现在不行……
“只要你想,随时都行。”祂温柔地说,抬起我的脸试图亲吻我。祂冰冷的嘴唇几乎触及到我。我扭开头,疼痛又一次袭击了我。为什么非要这么疼?
“因为你自己非要较劲。” 祂说,语气里并没有责怪我的意思。我没再追问,祂也没有:我们都知道我为什么非要较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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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疼。我想。我嗓子里像有火炭。然后清凉的水便触及了我的唇。
我睁开眼,看见一双黑眼睛。他的脸上冒出了黑色的胡茬——我昏迷了多少天?
“两天两夜。神明保佑,您醒了。”这时我才发现我把自己的想法全说出来了。
“治疗师维持了您的生命,但是……”他面露难色。说吧,我向他眨眨眼(怎么连这样小的动作也如此之累?)。
“您的病灶是他们也无法解决的魔法。”够了,这套魔法理论我从小到大听了不知道多少回了,复杂未知的、现在没法解决的魔法,哈!
“直接说我还有多久吧。”“……可能不到一年。”他握住了我的手。这时我突然觉得这一切对他来说过于残忍了,不应该由他来承受。但我是个自私的人。
我盯着天花板,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如果可以的话,我请求你继续……所有道具、设计图和剧本都留给你。把院长叫来,请她做公证——”
“不!我不会放弃你的,”他突然握紧了我的手,看着我的眼睛说,“我去请更好的治疗师,一定还有办法。”话音刚落,他就站了起来向门外走去,似乎是为了防止我反驳。
我确实应该反驳他,应该断了他的念想,不要让我注定的命运拖累他。可我是个懦夫、混蛋。“谢谢你。”我说。
他在门口停了下来,回过头,对着我笑了一下。哦,为了能看到那个笑容,叫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我甚至愿意为此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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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我的梦里没有祂。
年长的黑眼睛还是拿着玩具在逗那孩子。场景更加清晰了,是在公园里,阳光洒满大地,翠绿的草坪上惬意的游人装点着这副早春的景象,远处的树林里还传来悦耳的鸟叫声。
那孩子看向我,举起手里的玩具向我走来——是个带有螺旋桨,上好发条后会飞的机关。走到我面前时,那张儿童的脸终于清晰了起来:他几乎像是个小号的我,有着长长的棕色卷发,只是身体更健康,还有双漂亮的黑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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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后,我发现院长正坐在我床边。她还不是院长时,曾是我的导师。数年不见,她那头原本漂亮的金棕色长发已经白了不少,脸上也生了些皱纹,只有那双蓝眼睛依旧。
“教授,”我说,几乎已经认不得自己现在这沙哑、微弱的嗓音,“我本来已经准备好去死了的。”
我全都告诉她了。我越来越糟的身体,我的戏,那个两次拜访商店的奇怪的棕发女人,梦里的祂,还有黑眼睛。
“……现在……我想活下去,”说着我又咳了起来,在嗓子里尝到了血腥味,只能一边吐出带着血丝的痰液、一边断断续续地说,“我不要死……求求您了,救救我……我知道您肯定有办法的,您是我见过最了不起的魔法师……”
她沉默了一段时间。我知道她一直恨我不成器,但也能感觉出来,这也是因为她多少有些关心我。不然,她今天主动来找我又是为了什么?她一定有什么方法能救我,一定。
终于,她开了口:“就为了这个铁匠小伙子,你就想活下去了?要是他后来变了心,难道你就又想死了不成?”
我愣住了。我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我……我梦见了……我的病会好,他会和我相伴到老,我们会有一个孩子……您知道的,我有预知魔法的天赋。”我还是选择如实道来,尽管觉得有些丢脸。
“你脸红了,小鬼,”她笑着说,就像许多年前一样,“好啦,我知道你是认真的。我也相信你在预言上的天赋:你不常做预知梦,但一旦有了,通常都是正确的。” 真是难得,她竟然赞赏了我的魔法水平。不过确实,尽管所有预言都是概率,而不能确定,我的预言应验概率总是不小。
又是停顿了一会,她的表情也很严肃了起来。“但我这个法子,可是没得后悔,你可要想清楚了。”她仔细看着我说。
“活下去有什么后悔的?”我说。
她叹了口气,说:“那棕发女人留下的名片你还留着吗?”我点了点头。“去找那家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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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给了我一些烈性的药水,让我短时间内得以下床走动。当然了,长期来看是有害的,但现在这也不要紧了。
那家店在城市角落的一条小巷里。下午的街道,意外的清冷。日头西斜,为行道树每片叶子都镀上了金边,阳光穿过斑驳的树影,没有照在我身上。拄着拐杖,我艰难地推开了门。
那位棕发金眼的女子就坐在柜台后。这次,她的着装体面多了,或许是因为在自己店里。说是家店,却没有什么商品,柜台上也只有一瓶墨水,上面插着一只羽毛笔。“您到底来了。”她说,并没有从柜台后起身欢迎我。
“别弄那些虚的了,”我说着在柜台前的椅子上坐下,把拐杖支在腿边,“我来签契约。”
她立刻变了脸色,露出一种同时谄媚和严肃的神情。这在生意人脸上颇为常见,大意为:“您刚做了一笔极其重要又绝好的生意。”
“您的愿望是什么?”她从柜台下拿出一卷羊皮纸摊开,又打开一本册子,边翻看边问。
“我想活下去。”我说。
她等了我一会,然后有些疑惑地开口:“没啦?我以为您比这更聪明,会知道请个律师来帮您写条款的。”
我这才从怀里掏出一个卷轴:“已经找人写好了,都在这。务必每一条都满足,否则免谈。”这是院长为我准备的,大概她确实请了个相关领域的律师。
她接过去读了起来,越读脸色越好(和正常人读律师写的东西时的反应完全相反)。最后她笑着说:“写得很好,像什么不得在愿望外产生任何影响这种基础内容就不提了,对完成愿望的方式与完成后的具体状态也有明确的规定。”
“那贵方的条款呢?”我问,即使已经知晓答案了。
“我们的条款简单又清楚:满足您的愿望,您死后灵魂归我们所有。放心,我们不会让您早死的,时间对我们来说没什么意义,而且您完善的条款也保证了这点。怎么样,签契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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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常说,不要与魔鬼交易,它们会实现你的愿望,但不一定用什么方式。要我说,这也是误解,就像人们对魔法师的误解一样。在现在这个时代,法学的发展已经可以从契约层面规避这些寓言小故事里的情节,而魔鬼最大的特点,就是遵守契约。
是的,你可以说魔鬼邪恶,这不假,但绝不能说它们不守信。这甚至都不是魔法约束的结果,契约上的魔印实际上主要是防止人类一方毁约的。就像人类依赖物质存在,魔鬼依赖契约而存在。它们是纯粹的魔法生物,或者说,概念生物。
于是,我除了自己的灵魂就没啥好担心的了。一般人死后灵魂会归自己所信之神管理,通常是受审判后享福、赎罪或投胎,视此人生平与不同神祇的特性而定。交给魔鬼的灵魂则会被当燃料烧掉(这是比较诗意的说法,通俗点就是被吃掉),就此魂飞魄散。听说这个过程很痛苦,但我想也没什么好怪魔鬼的。灵魂对它们来说就像是食物,而它们甚至会和食物签契约,这就已经高出人类不知多少了。
用特殊的墨水与自己的血,我签下了契约。羊皮纸上的文字亮了起来,她喃喃说:“我的老板收到了。”
突然,好像有一只手从我胸口里拿走了什么,然后空气顺畅地灌了进来。我几乎都忘了这种感觉。只在我还是个小孩的时候——那时我的病还没这么严重——我曾这样呼吸过。那感觉就像深潜后浮出水面,肩头卸下重物,漫长噩梦终醒。又或者这才是一场梦,一场美梦?
我站起来,拐杖掉在地上。她仔细检查了契约:“保护魔法已经生效。从此,其上的内容不可改变,各方务必遵守。特别是你,别想着撕毁契约,白赚好处。相信我,有许多比你强的魔法师都试过,没人成功。”
我完全没在意她说了什么,只沉浸在自由呼吸与行走的美好中,头也不回地推门出去了。阳光正照在我脸上,即使是即将落山的夕阳也足够刺眼。我抬起手遮挡,看见太阳也为我的手指镀上了金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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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眼睛从大城市请来了更好的治疗师,但到达时只发现我已经奇迹般地痊愈了。当然,他们称其为奇迹,一定是神明听见祈祷,降下了祝福。我知道事实并非如此,毕竟我的神只想叫我早些死了去见祂,哪会治愈我呢?
但我自然是不可能告诉他们真相的。人们对魔鬼以及与其签契约的人还是存在不少偏见。就让他们相信这是神明的恩典吧。
接下来的日子真是美好的像梦一样。借用那些俗套故事的结尾,“他们从此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了一起”。我和黑眼睛一起写完了那部剧,以及之后的很多部剧,并且都上演了。但不是都在那街头的简陋舞台上,实际上头两部成功之后,就有剧院投资请我们去演出,各种机械道具也进一步改造升级了。
首演之后不久我们就结了婚。婚礼上的宾客包括:城里欣赏我们戏剧的人,从街头孩子、平民百姓,到资助我们的剧院老板、有钱贵族;学院的许多人,我熟识的或疏远的同学老师,甚至那些曾经常常搜查我的卫兵们;当然,还有新郎新娘双方家人,即黑眼睛的父母和妹妹,我嘛,则是我的导师——或许这解释了为什么学院来了这么多人,毕竟院长是一方新人的“家长”呢。
仪式后舞会前,我看见院长在人群中远远地向我举杯。她脸上挂着狡猾的微笑,几乎像个搞怪的学生,恶作剧计划得逞后向教授挑衅、向同伴炫耀,使我一愣,刚想上前询问,她就一挥斗篷转身走了。我仔细寻找,却发现人群中还有两个熟悉的身影是我不曾记得邀请过的:那个棕发金眼的魔鬼店员眉毛微蹙,似乎若有所思;还有一个一闪而过、看不清面容的影子,却能感到祂的情绪是愤怒。
“咱们该跳舞了。”黑眼睛叫住我说。他喝了酒,脸颊红扑扑的,让我想起他打铁时的可爱模样。于是我接过他的手,将院长、梦里的祂和魔鬼都统统抛掷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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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年事业蒸蒸日上,甚至还有计划要去其它城市巡演。“巡演的话,会包括许多城市,”黑眼睛读着那些计划单和邀请函,很兴奋地告诉我,“可能会到海边的港口,山地的市镇……想看我们演出的人遍布各地!”
我却是在为另一件事兴奋。尽管我写过深山老林里的阴谋、遭遇海上暴风雨的帆船,我自己却从小生活在学院的围墙里,城更是从没出过。有些批评家是这样说的,我只凭机械道具的“奇技淫巧”而受欢迎,本身写的东西却暴露出见识的不足。我很同意他们的批评:确实如此。神啊,我甚至之前从没坐过马车,只在读书时翘课溜出去、坐在街上看,后来又去修车的铺子里观察它们的机械结构。
因此,我很想能真去见见我写过、做过道具的那些地方,看看雪山和山坡上的针叶林,山脚下波光粼粼的湖面,繁忙的港口与一望无际的大海。
就在巡演计划将要落到现实时,我突然毫无征兆地倒下了,然后就再没离开过医院。治疗师断定我活不了两天了。
可能令你惊讶,反正我挺惊讶的是,我其实不咋在意。我多活的这几年相当充实快乐,远超我所应得的。而且死前居然能有爱人握着我的手,这绝对是我之前做梦都不敢想的。
说到黑眼睛,这两天他愁得似乎突然生了皱纹和鬓角的白发,倒是像我梦里的样子了。当然,我没告诉他我的预言,特别是孩子的那部分,要不然在他心目中我这个魔法师可真太失败了,简直没一件事干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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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顽强地又活了三个月。治疗师又说我创造了奇迹,但要我说,大概是我坚持着想要一个答案:与魔鬼的契约为何突然失效。难道它们钻到了条款的空子,而我将成为下一个“不要与魔鬼交易”的寓言故事主角?我试着联系那家店的店员,可被告知店已关门,店员不知所踪;又想问院长,但学院却说,她在得知我倒下后就不告而别,再无消息。
黑眼睛则已经不在我身边。剧院那边少演一天都是天价损失,特别是多方合作、有投资商的巡演。而他最不想暴露的就是,其实那些机械不需要他也能运转:我的夙愿实现了,经过我们的改造,如今不用魔法与高超的技术,只需经过培训,普通人也能操纵一切道具。但其实没啥好担心的,我留下的版税和专利费就够他和家人吃一辈子的了。不过,他或许正处在一分钱都不想亏的阶段吧,可以理解。
如此,我发着烧倒在床上,反倒第一次头脑清醒地想起黑眼睛这个人来了。我一点也不怪他,而且认为他实实在在是个好人,就像刚才说的,我很能理解他——换了随便哪个人,或者我自己,大概也会做差不多的事吧。他就算爱过我,大抵也只是爱我的才能,毕竟谁会爱一个一事无成的病鬼废物魔法师呢?可我爱过他吗?还也只是爱他的才华、他的生命力、他那双黑眼睛,爱他给了我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我没有读过很多爱情小说,也没有谈过许多恋爱,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但好在,我总归还是不介意去死了。俗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死亡大概就是所有人最后必须面对的一座山吧,死了之后,我应该就能搞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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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留之际,我躺在床上,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今天我终于收到一封院长的来信,护士们告诉我,信封上写着:“对不起”。可惜我已经完全看不了东西了,而信上却加了只能由我阅读的魔法。恐怕这个谜团我也得等死后才能解开了。
终于,极其模糊的视野也彻底消失了,我沉入一片黑暗。这时我期待闻见硫磺的臭气,看见狞笑的红色身影扑上来吃掉我的灵魂,又或者在永恒的烈火中燃尽成为地狱引擎的动力。信不信由你,这些看似刻板印象的认知实际上颇为准确,至少根据学院专与魔鬼打交道的地狱魔法系这么多年来的学术研究,应该就是这样。
意外的是,上述一切都没有发生。唯一可见的,就是一个金发的模糊身影从黑暗中向我走来。我几乎已消散的意识中,古老的记忆渐渐苏醒:是祂。
我不理解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我的灵魂应该归魔鬼所有啊?难道这是它们的一种诡计,偶尔想吸食一些幸福的灵魂,因此制造出的幻象?不管怎样,我都从来想不到有一天我会说,我很高兴看见祂。
祂还是那样年轻,那样面目不清、只能看见表情。祂微笑着,俯下身亲吻我:“欢迎回家,我的孩子。”
这次我没有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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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还没走吗?你还好奇我有没有得到自己心心念念的答案,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样吧,我请另外两位当事人来讲讲?
哎呀,其中一位实在是开不了口,那就只能用另一种方法来呈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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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Очи чёрные, Жгуче пламенны,
那双黑眼睛,炽热勾人魂,
И манят они, В страны дальные,
眼波招引我,去向远方行,
Где царит любовь,Где царит покой,
那里拥有爱,那里拥有情,
Где страданья нет,Где вражды запрет,
没有悲和痛,没有仇和恨。
Не встречал бы вас, Не страдал бы так,
当初未见你,不知愁和闷,
Я бы прожил, Жизнь улыбаючись,
成天笑呵呵,安稳度一生。
Вы сгубили меня, Очи черные,
你可害苦了我,一见黑眼睛,
Унесли навек, Мое счастие,
从此再没有幸福和安宁。
Как люблю я вас, Как боюсь я вас,
我多迷恋你!却又怕见你!
Знать увидел вас, Я не в добрый час,
莫非见到你,不是好时辰!
——俄罗斯古浪漫曲《黑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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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您的圣名显扬,愿您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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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卡·弗梅的一天总是以祷告开始。作为一名魔法学院卫兵,不论值班还是休息日,她一定会早早起床,先去神殿参加晨祷再吃早饭。
不用担心吵醒其他人,她的室友萨娜也是个虔诚的卫兵,每天早晨都会祷告。但萨娜只是跪在床前祈祷,辛卡却要去城里的大神殿。
当然了,她们信仰的都是正义诸神,特别是守卫之神,祂是一切警卫、士兵、保镖、看门人等等职业的保佑者。有些战士崇拜战神,执法者笃信正义之神,军人看重牺牲之神,但祂们都不过是一体多面。守卫秩序即是正义,需要武力的支持,也必有牺牲精神。
“战神啊,请保佑您的仆人永远胜利,师出有名,以正义的战斗荣耀您的圣名;
……
牺牲之神,请护佑一切为他人承受磨难之人,因着他们的牺牲与您的怜悯,我们方能……”
台上牧师虔诚而洪亮的声音传来,小卫兵站在台下的人群里,取下帽子虔诚地跟着一起祈祷,特别是这一句:
“守卫之神,求您使您的仆人永远警惕,不受邪恶的诱惑与侵害,由此她便可保护您忠诚的孩子……”
念着念着,太阳慢慢从玻璃花窗后面升起来,逐渐照亮了神殿大厅和其中祈祷的人们。经过建造师精密的计算,又或者有一点魔法的参与,透过各神明图案的、不同颜色的光,正好会照在站在指定区域的该神信徒们身上。
听完布道、做完祷告,在祂的神龛前留下一枚钱币,最后向牧师点头致意。她沾了些圣水抹在辛卡的额头,面带微笑但又严肃地祝福道:“神明保佑你,魔法学院忠诚的卫士。”这位牧师于神殿供职已久,她热切的声音总能带给卫兵力量。
“永远警惕,永远忠诚。”辛卡念出一句卫兵的格言,之后戴好制服帽子,转身离开。她得赶回学院吃早饭然后上岗——实际上,卫兵们就住在学院里的宿舍,可谁叫那帮子魔法师只拜魔法之神呢,她这样格外虔诚的信徒又没法在那个小礼拜堂解决问题,只能每天早起来城里的大神殿。
刚要进学院大门,她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出了门:一位衣着华丽的女人,有着浅棕色的皮肤,让她想到学院里烛光映照下不知几百年历史的高档木家具;波浪般的乌黑长发,披散在点缀着金银刺绣的斗篷上。辛卡最近在站岗时见过她数次,而且每次见面,这女子那双黑眼睛探寻的目光都会落在她身上,随后露出珍珠般的牙齿向她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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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食堂吃早饭时,辛卡忍不住向几位同事提到了此事。“我想,她或许是一位外地贵族,刚来到这个城市?”她最后总结道。
“啊,看起来她对魔法学院很感兴趣嘛,”年轻的卫兵、辛卡的舍友萨娜说,“我最近在内院站岗,也是几次见到她去院长的会客厅,说不定是要资助我们呢?那些有闲钱的贵族经常这么做。”
“嘿嘿,要我说,她是看上你哩!”老兵孔特说,越过长桌笑着推了辛卡一把。大家都知道,若论资历,他升任军士长应当是指日可待了的,可惜他就是管不住自己这张嘴:一是乱说话,二是爱喝酒。
对于他的这种揣测,大家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就被一阵“咳咳”清嗓子的声音打断了,立刻从座位上站起来立正:那是他们老队长的声音。
“看来你有情况要报告,弗梅下士?”队长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她身上。
“是,长官。”辛卡把事情经过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当然,省略了她的笑容多么美丽那部分。
她说完后,大家一阵沉默。这条长桌旁的卫兵们在队长的视线下一动也不敢动,仿佛受检阅一样站得笔直。老队长服役几十年以来履历无可挑剔,脸上的伤疤和胸前的勋章一样证明了他的功勋。如今他总管整个魔法学院的安保,直接向院长报告,但仍然会在必要时亲临前线。
听完后沉思了片刻,队长严肃地开口道:“不排除她是来踩点的窃贼。第二中队昨天抓获了一起走私案,我本就是来通知你们加强巡逻和例行检查的。关于此人,我也会和院长核实她的身份。”
他转身离开,见卫兵们都还在饭桌旁立得直直的,又回过头说:“解散!把饭吃了,待会给我好好站岗,不可懈怠。”
今天在学院门口站岗,辛卡没再见到那女子,倒是魔法小卖部的店员又夹着几卷纸、拄着拐,行色匆匆地要出门。她披着一件宽大的旧外套,遮住了自己的魔法学院制服,令辛卡心生怀疑,便拦下她来检查。
“我没带魔法物品,”她把纸卷展开给卫兵看,只是一些机械图纸,“再说了,我也是个学院的魔法师,难道只因为是店员而非教授,就不能随身携带魔法制品了吗?”
辛卡沉默着示意她掀开外套,以便检查内口袋。她又接着说:“我记得你,弗梅下士,是吧?——你不会魔法。真是奇了怪了,学院竟然允许你们这些没魔法的家伙来管理我们魔法师。”
按照规章,没有被其他人直接发问,卫兵是不允许在指责外主动说话的。但辛卡实在忍不住反驳道:“荣誉卫兵的职责,我们对学院的忠诚与服务,都不是你这种人能理解的。”
“这就是问题所在:你们的忠诚不是对人的,而是对这个所谓‘学院’的,”那店员倒仿佛抓住了话柄,继续发难,“城市卫兵和你们一样是卫兵学院培训出来的,可这点就好很多:他们知道自己保护的是这座城市和全体市民。我问你:你这个‘学院’究竟是什么?你忠于的是谁:这些建筑,院长,全体教职员工,还是所有魔法师?”
没在她身上搜出违规物品,辛卡只得板着脸退后。 “我们忠于神明,在地上践行祂的意志,如同在天上,”她用手向上一挥,又抚摸盔甲上的徽章,“落到行动上,我们入职时向院长和学院宣誓效忠,平日遵守规章和队长的命令。”
“哼”,店员冷笑一声,拄着拐离开了,看起来对这个答案说不上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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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换岗时,队长又来了。“弗梅下士,”他的脸上看不出表情,语调也一如既往地平板,“你今早汇报的情况,我去核实过了。那名女子确实是一位贵族,实际上,是昆兹林家最后一位继承人。她早年间游历世界,积累了不少财宝,此番又回城继承家产,若是能对学院做出捐献,将是莫大的好事。不过,你的警惕值得称赞,下士。”他赞许地点了点头。
换岗后,辛卡沿着学院外墙做今天最后一次巡逻。太阳几乎已经下山,魔法高塔投下长长的影子,罩住了她走的小路。围墙附近有许多魔法防御机关,因此通常不会有人妄图从此溜进学院。特别是自二十多年前一次魔法事故后,学院和周围的民房之间留出了宽广的缓冲区,使潜在的窃贼在这片空地上无从遁形。
然而风险较低不意味着卫兵就可以放松警惕。比如今天,她走着走着,突然听见附近好像有人压低了声音,正在急切地说话。连忙转过下一个墙角,有防御机关被触发了:一个人被封在魔法泡泡里,悬浮在空中。可走进一看,却发现是那个熟悉的女人——队长怎么说的来着,昆兹林家族的继承人?辛卡一向搞不清这些贵族的名字。
“神明保佑,您来救我了!两个贼刚把我逼到墙角、欲行不轨,突然这个泡泡就罩住了我。之后或许是听见了您如天神下凡般的脚步声,他们就跑了,”泡泡里的女子看见来人是卫兵,立刻松了口气,热切地说,“真是吓死我了!要是没有您,真不知道我要怎么办!”
凭记忆摸到隐藏的控制机关,辛卡掏出魔法钥匙解除了防御装置。她从半空中落下来,正好被接在怀里,缀金饰的斗篷磕在卫兵的盔甲上,丁零当啷一阵响。
哪怕隔着手套和衣服,辛卡也能感受到她温暖的身体;一缕丝绸般的秀发落在她脸上,闻着像是某种花香——她分不清是哪种,学院里没有很多花,园子里种的只有炼金术所需的草药。
辛卡的呼吸和心跳似乎都加速了,意识到这点,她连忙把对方放在地上,关切地问:“您没事吧?对不起,失礼了。”扶她站好之后,卫兵马上松开了手。
她整理了一下仪表,之后说:“我没事,但这可多亏了您出手相救。那么,”她又带着那股香气与炭火般的炙热靠上前来,用手指挑起卫兵肩章上的穗子,笑着问道,“我穿着漂亮制服、从天而降的救命恩人,敢问您尊姓大名啊?”
辛卡立刻立正敬礼,答道:“魔法学院卫兵队的辛卡·弗梅下士,尊敬的女士。”
“我记得你,英勇的卫兵,我几次见过你站岗呢。至于我嘛,拉雅·雷扎·克里斯蒂娜·罗莎林德·伽瓦·内芙拉·昆兹林·马尔基,很高兴认识你。”她带着浓重的弹舌音说。见辛卡愣住了,她笑得更灿烂了,又露出珍珠般的牙齿。
“社交场合我喜欢他们叫我伽瓦小姐;宫廷里称我内芙拉女士,昆兹林的继承人;没人叫我马尔基,除非他们实在谄媚,又蠢得要命;至于你,”她上下扫视了一番,不是那种轻蔑的打量,而是饶有兴趣的评估,“拉雅·雷扎就够了。”
“是,拉雅·雷扎女士——”
“哦,不,”她大笑着打断了对方,“我说了,拉雅·雷扎就够了。”
辛卡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做心理斗争。最后,她低了头:“如您所愿,拉雅·雷扎。”
拉雅·雷扎的手还搭在卫兵肩上,此时歪过头,黑眼睛从浓密的睫毛下抬起来看着她:“再次感谢你,我的英雄。”
“守护即是我存在的意义。”辛卡下意识背诵了一句卫兵格言。
这时,或许是警惕之神保佑,因为她刚抬手想行礼,一支箭镖就擦着脖子飞了过去,打在围墙上,又落在地上,弹了两下。
“小心!”辛卡立刻把她护在身后,拔出剑扫视四周:在远处墙根下的阴影里,一丛杂草抖了抖,两个黑影从中钻出来,向远方居民区跑去。
她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筒拉响,一束红光直射天空,随后炸出七彩火花。“这是警报,很快其他卫兵就会赶来,”她又拿出一个护身符交给拉雅,“这是魔法护盾,收好。在这里等,告诉我的同事发生了什么,好吗?”她脸色有些发白,咬着嘴唇,几乎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放心,我们会保护你的。我去追他们。”辛卡最后留下一句话,就追着那两个人影跑进了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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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踏足居民区的这些巷子,辛卡都有种奇怪的感觉,知道自己并不属于这里。太阳已经彻底落下,月光洒在青石板路上,古树和低矮的民房投下它们的影子。这个点大多数人已经回家吃饭了,窗户里透出暖黄色的灯光,还飘来家家户户各式各样独特菜肴的香味。街上除了她和那两个逃犯,就是偶尔路过的几个拉着板车、刚收摊的小贩,在你们跑过时闪到路边,又忍不住好奇扭头张望。
最后,她追着他们到了一条死胡同。“束手就擒吧,小贼,”她举着剑步步逼近,“正义之神不会放过你们的。”
“呸,”其中一个贼吐了口唾沫,拔出一柄小刀冲上来,“去你的正义之神!”
正要迎战,突然有人从后面敲了她一闷棍。没有魔法护盾的保护,卫兵的脑袋也没比其他人硬多少,被敲晕了过去。
简而言之,那帮走私犯给她用刑了。稍微详细点说,就是把她吊起来打,问你学院的安保措施、如何解除魔法机关、卫兵的巡逻时间表,等等。她啥也没告诉他们,就被打了个半死。
不知道过了多久,但反正外面亮起来了(这帮不专业的家伙甚至都没把窗户遮住,叫人还能判断时间,辛卡想),她终于被打得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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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官恢复时,她最先闻到的是一缕似有似无的花香,之后是发现自己正躺在柔软的床上。艰难地睁开眼,她看见白净的天花板;扭过头,她意识到这是病房:一位治疗师正在身边施法。注意到病人的动作,她结束了咒语,询问对方感觉如何。辛卡说自己没事,已经不觉得疼了,只是很累。之后她想起了什么,猛地抬起头问:“她怎么样了?”
“谁?”治疗师有些不解。
“拉雅·雷扎·克里斯蒂娜·罗莎林德·伽瓦·内芙拉·昆兹林·马尔基。”
治疗师或许觉得她脑子被打坏了,又将手放在她上方开始念咒。“就是那位贵族女士!她应该在警报处等其他卫兵的。”辛卡急得又问。
大概是检查出她并没有什么问题,治疗师终于松开她,转身出门,对外面某些她看不见的人说:“她醒了。”之后是一阵嘈杂,好像同时有好多个人在说话,但门已经在她身后合上,辛卡什么也听不清,便借这个机会观察四周,找到了花香的来源:床头柜上的玻璃瓶里插着一束鲜花。是白色的,认不出什么品种,但散发着拉雅·雷扎身上那种香气。
“哒哒”两声,有人敲门,然后推门进来。是队长。她挣扎着想从床上坐起来敬礼,被他制止了:“躺好,卫兵。你需要休息。不过,还是和我汇报一下事情经过吧。”
辛卡细致地说了。“对不起,我失职了,急着去追犯人,结果导致自己被俘虏。“最后她自我检讨道。
“你被擒,是因为你把自己的护盾交给了昆兹林小姐;也得益于她留在原地,第一时间将情况告诉了卫兵,我们得以追踪逃犯,最终扫除了一个走私窝点并解救你。我们审问了犯人,与你们的证词一致。更何况,”队长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但语气罕见地略带赞许,“你在拷打下也未透露任何信息。学院已经决定授予你‘铁鹰’英勇勋章,并破格晋升你为中尉。”
辛卡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跳了三级啊!“忠诚即是我的奖励。”她又下意识地引述了一句格言。
“看起来,学院是‘铁’了心要给你其他奖励了,”队长竟前所未见地用了双关语,“干得很好,中尉。你是大家的榜样。现在,好好休息吧。”
或许是之前的治疗法术,又或者某些魔药起了作用,她突然感到眼皮万分沉重,很快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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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缕花香,但这次更为浓烈。有人亲吻了她的额头,就在平日里牧师涂抹圣水的位置。
“我的英雄。”一个略微颤抖的声音轻轻说。辛卡睁开眼,看见拉雅·雷扎正坐在床边,依旧穿着华丽的衣服、佩金饰、戴丝绸手套,只是不见了斗篷,而黑眼睛中溢满了泪。
见人醒了,她握住了辛卡的手,饱含感情、断断续续地说:“对不起,都怪我,他们才抓住了你……你还好吗,听说他们折磨你了……哦,这都是我的错。”她几乎要哭起来。
“不,是你救了我,队长告诉我了,”辛卡想抬手去擦她的眼泪,但胳膊实在没劲,只得握了握她的手,“谢谢你。另外,这算不上什么,这群门外汉根本不懂怎么用刑,只知道打我。”这是实话,卫兵训练里教的那些审讯技巧,可比这狠多了。没想到,听了这话,她的眼泪直接夺眶而出,吓得辛卡不知所措。
辛卡再三保证自己没事,加上治疗师进来说她需要静养,拉雅·雷扎才出去。后面几天,辛卡的同事们也来看望了她,再之后她就出院了,并举行了升职授勋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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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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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能明显感觉到自己不在状态,这篇至今已改过四稿,彻底推翻重写一次半。目前的两部分写完后还会有个第三部分,已写的部分也可能还会有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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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31日更新:将第二部分修改为第三人称,全文许多小地方也有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