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梦的大作品终稿）

脚下的柏油路黏糊糊的，散发着一股雨后泥土夹杂着着机油的气味。天阴沉得厉害，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仿佛随时要砸下来。我们三个人——我、妈妈、爸爸——正沿着一条笔直得诡异的公路向上爬。这路不像其他绕山而建的盘山路，倒像是被人用尺子硬生生从山脚画到山顶的，陡峭得让人害怕。只在半山腰偶尔能看到一小块稍微平缓些的地方，算是喘口气的缓冲带。

“快点！磨磨蹭蹭的像什么样子！” 爸爸的声音锋利的划过耳膜。他走在最前面，那件洗得已经发白的深蓝色POLO衫后背已经被汗水湿了一大片，紧紧贴在背上。我看着那片汗渍，还有他裤腰上那根磨得发亮的旧皮带扣，心里直打鼓。那皮带扣的金属边缘，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着冷冰冰的光。

路越来难走，不知从哪里渗出的水渍让路面变得湿滑。我们不得不手脚并用，像动物一样在陡坡上攀爬。“说你呢！聋了？” 爸爸停下来，不耐烦地回头瞪着我。他粗壮的手指习惯性地戳向我的肩膀，力道很大，差点摔得我一个踉跄，“平时就磨叽，出来玩也拖后腿！跟你妈一个德性！” 他的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肩膀被他戳过的地方，仿佛旧日的淤青在隐隐作痛。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腰间的皮带上。那根皮带……多少次了？记忆的碎片不受控制地涌上来，带着陈旧的恐惧与疼痛：

昏暗的客厅里，大概七八岁，打碎了一个玻璃杯。爸爸的怒吼像雷鸣，皮带伴随着着风声抽下来，火辣辣的疼痛瞬间从小腿蔓延开。我蜷缩在墙角，哭都不敢大声。只看到妈妈冲过来挡在我身前，又被他粗暴地一把推开，头撞在桌角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饭桌上，因为我数学只考了88分没到90。他铁青着脸，手里的筷子狠狠敲在我的手背上，妈妈想劝一句，又被他一句“慈母多败儿”堵住了嘴，默默低头扒着碗里的饭，眼圈通红。

就在昨晚，因为我放学晚了十分钟。他揪着我的衣领，把我按在墙上，浓重的酒气和怒火喷在我脸上。皮带没有抽下来，但那根皮带扣冰冷的触感紧紧压着我的锁骨，留下屈辱和恐惧的印记。妈妈在一旁小声啜泣着哀求：“别打孩子……”

“废物！” 爸爸的骂声将我从痛苦中猛地拽出来。见我依旧站在原地，仿佛觉得权威受到了挑战，面部表情变得更加扭曲。扬手就要朝我打来。妈妈下意识地惊呼一声，想上前阻拦。

就是这一刻

积压了十几年的恐惧、屈辱、愤怒，像被点燃的炸药桶，在我胸腔里炸开！凭什么？！凭什么总是我们挨打受骂？！凭什么他就可以为所欲为？！“啊！” 一声嘶吼从我喉咙里不受控制地吼了出来出来，带着哭腔，更带着愤怒。极致的愤怒和恨意驱使下，我几乎是本能地、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脚踹向他的后腰！

“啊！” 他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顺着湿滑陡峭的路面急速向下滑去！他的脸上表现出难以置信，那双平时总是充满戾气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恐惧。看着他那失控下滑的身影，一股冰冷的寒意浇灭了刚才的怒火。一丝后悔和巨大的恐惧笼罩了我——我怕他会撞上缓冲带边缘的护栏，怕他会一路滚下山崖粉身碎骨！更怕……

就在他滑过第一个缓冲平台边缘的瞬间，一辆红色车头的小型货车，像从时空中瞬移出来一样，毫无征兆地出现缓冲带的路面上！它就那么突兀地、精准地出现在他滑落的轨迹尽头！

时间仿佛凝固了。

我眼睁睁地看着父亲的身体带着巨大的惯性，像一只笨重的沙袋，狠狠地、结结实实地撞在了货车冰冷的车头上……

“砰！”

一声沉闷得巨响在山谷间回荡。那声音不像是金属撞击肉体，更像是装满木板和塑料罐的布袋从高处砸在水泥地上的声音。骨头碎裂的“咔嚓”声清晰得刺耳。深蓝色的POLO衫被染上了大片迅速蔓延开的暗红色。那根旧皮带还松松垮垮地挂在腰间，皮带扣歪在一边，不再闪光。

风声，鸟鸣，甚至是妈妈的尖叫声，都消失了。只剩下我胸腔里的心跳，还有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

我踉跄着走下几步，走到妈妈身边。她浑身抖得厉害，库的一下蹲坐在地下。我伸出手用力地、紧紧地抱住了她单薄的身体。她的呜咽声在我耳边，泪水瞬间浸透了我的肩头，是滚烫的。“妈……别怕。” 感觉到她的身体在我怀里僵了一下。“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咱们两个了。再也没有了。”

风起，卷走了血腥味。乌云依旧低沉，但压在心头的那座大山，轰然倒塌了。我和妈妈紧紧相拥，在这个平静的山坡上，拥抱着迟来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