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仙(250414占个位置)

*预警:本⽂有刻板印象,对⺠俗传说、都市怪谈的拙劣模仿更改;逻辑谬误,错句错字。

 

1.

来到⻄北的第二⼗年,我有了第一辆车。提车的第一天,我出了车祸,零零总总伤了二十处,恐怕包括脑子。

“因为那个声音又回来了?”

“闭嘴。”我怒吼,这两个字撞到走廊里,撞掉墙皮,灰尘,撞走两只飞虫。

我甩上门,再把自己像一袋土豆一样摔在地板上,摘掉眼镜,脱去裤⼦,剪开上⾐,露出⼿臂和双腿关节内侧细细密密的陈年伤疤。上肢外侧的一道长疤分外抢眼,缝合的针脚扎进左臂,像条⼤蜈蚣。

“你看看你,净淘气。⾐服尽是破口和污渍,怎么要?”

棉袄和里面的线子毛衣沾了血尘,又被羊骚味腌过,已经没法要了,但裤⼦还能凑合穿。清创包扎后她轻车熟路的吃下⼏颗消炎退烧药,顺便把温度计夹在腋下——果不其然已经发烧了。

“你这、这、这……之前⾝体有这么弱吗。

“操你妈那还不看怪谁。

“可是妈妈没有实现你的愿望吗?妈妈会伤⼼的。”

“那不是我妈妈,也不是你妈妈,那是⼤仙。”

 

2.

我坐在地上作抑郁土豆状,哀悼我的车,一辆二手的五菱宏光。这种面包车在县城随处可见,黑的白的银的灰的,跑在乡道上土路上,宛如路上的蚂蚁。

“你还是买了车啊。”

这车是全款从收二手车的老汪那收的。他说这车非两万六不买,我说操你妈小林子开着这车撞死她全家,就一万五多了你看谁敢出。他说我才操你妈,丫就不该叫周晔,该叫他妈的周扒皮。扒不扒皮不知道,反正最后一通扯皮,一万九。

之前总觉得⾃⼰是⽆根浮萍——字面意思上的来去自如,所以从没花⼼思去考虑车的事。当然,也是因为近年将将买得起。

“你看看你,你看看你!如果我再早个两三年……再早个五六年来……你就该意识到这轻飘飘⼀张纸怎么把⼈的命运分割开来,也许我早就能提车了。周晔啊周晔,你怎么能没有车!”

“可你不是我,我不需要有车。”

“净说傻话。我不是你,你还能是谁?傻样。”

我懒得在屋里自言自语,合眼躺到地上假寐。

“又装睡……行吧,停战。但怎么我和你一讲话你就觉得我在和你吵架?我明明就是和你商量,又不是打仗。”

 

3.

⻄北旱地难得下了⾬,柏油公路上的沙⼟吸饱了⽔,拉出⼀张湿滑泥泞的膜。我⼀路向⻄,把五菱开成雪弗兰,新换的玲珑轮胎把水膜打个粉碎。

在这么⼀条偏僻公路上开这么⼀辆破车,烟草和石油把人造革腌入味,后视镜除了裂的就是花的——实在让⼈担⼼。不过,担心谁都没必要担心我。

车里只有我⼀个⼈,路上只有我⼀辆车。我是这世界的第一个人,也是最后一个。

灰黄的地融进灰黄的天,太阳嵌在二者之间,不知所措,只一味对地面进行最后的烘烤。这样的世界没有人便也没有我,于是我是这世界的第一个人,也是最后一个。

 

现在想来要是所有的事情都这样就好了。

“不过,真要给你重来⼀次,你会敢去争第⼀吗?”

……

“你不敢啊,没关系,不做第⼀也是好事。”

“不,能坚持⾃⼰的意志去⾏动才是好事。⽆论你们在逼⼈当第⼀,还是逼⼈当倒数第⼀,只要违背个⼈意志的事实出现,那结果都是⼀样的糟糕。“……” “我怎么在和你说话?”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把妈妈吃掉了吗。

 

4.

今天就要结束了。太阳已经下班,只在天际留了薄薄⼀道⾦边。道旁的箭杆杨长得张狂,巴掌大的油绿挤挤挨挨地盖住这一片灰黄。周晔只好打开远光灯,破开漆⿊逼仄的前路。

车载⼴播不太好⽤,周晔也没来得及修光碟阅读器,于是只能与引擎嗡鸣声为伴。单调压抑的环境实在⽆聊,让脑⼦都逐渐锈掉,不再说话。

夜幕如锈斑爬满多云的天,彻底⿊了。

只要⾛过这⼀带,就能到达下⼀段有路灯的⾼速。看到远处空⽆的匝道发出光亮,周晔再次给油向前。

只是那光不只是路灯的光。黑压压的前路忽地现出一个针尖大的白点,几秒内跳动着放大,似乎超出了现实的帧数她破⼝⼤骂:“⽇你妈你对侧会车占道把你妈远光熄了啊!傻逼东⻄杀⼈呐!”

她猛踩制动踏板,刹车片尖叫着降速,但ABS 灯没亮。中包在湿滑路⾯上甩出⼀个⼤弯,反⾝滚到树沟⾥,结结实实撞出砰地⼀声闷响。安全⽓囊打开,把周晔的惊惧哀怒扇到九霄云外。车像像头死牛一样砸像路旁,她昏死在路边。

 

大运、油门、远光灯、刹车、侧翻……

⼀切都发⽣得太快,也太慢。

 

5.

我第⼆天是被牧⽺⼤叔叫醒的。有⼀只⽺傻兮兮地穿过撞破的侧窗玻璃来吃我的头发,被牧⽺⼈发现后报了警,⼜⽤⽔把我叫醒。昏沉的梦⾥我是⼀只⽺,被牵到屋⼦⾥闷死了,被⼀碗⽔弄醒后才发现那是安全⽓囊的错,⽽真的有⼀只⽺在我⾝边。

那⽺有些古怪。

我⼀睁眼,那羊脸就凑在我⾯前。⻩⽛⼤⼝⾥带着的似乎是反刍后草汁味,总之是⼀股让⼈反胃的⼫臭⽓。长脸惨⽩,横眼墨⿊,虹膜⾎红,咀嚼的间隙总发出哼哼声,像是在说话。

 

⼤叔倒是⼈好,但他提醒我的更令⼈⽑⻣悚然:

“⼩同志,你在这⾥要⼩⼼,千万不要在夜晚昏过去,否则⽺可能会来吃你。”

“它们倒也未必是故意的,只是⽺的⽛⼝好,习惯了吃草都会连着草根吃掉,所以会把你的头发⼀根根全吃掉。”

“它们⼜要吃盐,如果你的伤⼝破了⽪流了⾎……这回幸好我把它赶开了。”

 

他的眼神意味深长,我从善如流,给了他⼆百块钱。

 

6.

肖晔试着拧钥匙,发现还能动。她简单收拾了玻璃碴⼦和安全⽓囊,再回家变成土豆,收拾⾃⼰一身伤。

……

我这带土豆就这么烧了三天,不料⾝体并没有照以往经验那样变好,反⽽愈发体虚乏⼒,左臂的伤疤也间或痛起来。肖晔感觉事情不对头,于是去市医院看病。

挂号,查⾎,拍⽚,交费,左右还是那⼏样药,花个⼤⼏百也不见得有好,就当是补充药品了,这个涂抹的药只有这⾥有。她交完最后⼀道费,百⽆聊赖地等着窗⼝把处⽅和发票打出来,眼睛在窗⼝的⾝后乱飘。

 

“挂号窗⼝背后有⼀个须知单诶。酒后⽃殴、⾃杀的医保不报销。

你想说什么?那种只会花钱喝酒不着家也不帮忙的狗男⼈,去医院都是浪费医疗资源。

“这么说你承认了?”

我只是陈述我的观点,不代表我没有尽到送他去医院的努⼒。一般这么说着,我穿过满是加床的回廊,周晔直奔药房。她感觉⾝后有什么不对劲,但不敢看,也不想管。

“所有⼈都直勾勾地看着你诶。

你闭嘴,哪有这样的事。

“所有⼈都直勾勾地看着你诶。

放屁。

“真的,所有⼈都直勾勾地看着你诶。还有如果你只会拒绝我的话,你和我永远都是两个⼈。”

7.

医院通道被加床病⼈挤得只容两⼈并行。

并行着的还有头顶的 LED。灯泡白亮得我心发慌,照得人。我越⾛,灯越亮;灯越亮,我越想走。我的眼⾥被刺出泪⽔,他⼈的形象变得模糊,我迷失在一片纯白里。

纯⽩⾥,我找不到药房的位置,也不知道⾃⼰要去哪⾥。他们的眼球离开⾝体,⿊⿊的瞳孔,⾎⾚的虹膜突出⽽纤细。心如擂鼓,要震得我七窍流血。

“啊啊啊啊啊啊滚啊滚啊为什么要看我为什么要盯着我为什么要逼我你们都滚啊不要看我我把你们的眼睛都挖出来不要围着我滚啊!”

⼈来⼈往的医院⾥,⼀个消瘦⾼挑的⼥⼦突然崩溃,报告单缴费单发票处⽅散了⼀地。她的⼿机脱⼿,⼀个⼜像狐狸⼜像⽺的动物⼀闪⽽过,像是什么反光似的。很快⼿机就掉在地上,屏幕被碰裂了。

⼤家诧异地看向我, ⼀切恢复正常。

“看什么看!没⼈看你。”⼀个床上的⽼太太抱怨道。我搅了她的清闲,只好带着歉意地笑笑。医院⼈来⼈往摩肩接踵,确实没⼈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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