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茬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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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向东把最后一箱样品仔细核对好唛头,贴上封条。上海滩的空气湿热粘稠,写字楼里冷气开得足,他穿着不合身的廉价西装,后背却依然沁出薄汗。报关单、信用证副本、出货明细……他熟练地整理着文件,手指划过光滑的纸面。
这动作让他恍惚想起两年前,在麦茬地,那张被撕得粉碎的纸片飘进的泥土里的样子。
郑州到上海,坐火车要六小时,他却走了十八年。
复旦。
那两个字像烧红的针,扎进他心口。他用力眨眨眼,把沾了汗的手在裤缝上蹭了蹭。
干,拼命干。主管拍着他肩膀:“小郑,行啊,脑子快,做事稳。这个月奖金少不了你的。”
钱,钱!钱。干完这一单,钱就够了。他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字。
寄回去的钱,是爹的药,是小北的命。
推开家门时,一股混合着草药、灰尘和久未通风的沉闷气息扑面而来。屋梁似乎更低了。娘坐在灶膛前的小板凳上,火光映着她大半花白的头发,背影佝偻得像一张拉满的旧弓。
听见动静,她迟缓地转过头,眼神起初是茫然的,好半天才聚拢在他脸上。“东……东子?”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
“娘,我回来了。”郑向东喉咙发紧。他目光急切地扫向里屋的炕。爹常躺的位置空了,只留下一个深深的凹痕,像一块沉默的伤疤。心猛地沉下去,停了几拍。
“爹呢?”他问,声音干涩。
娘没说话,只是撩起衣襟,用力擦了擦眼角。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一声,格外响。郑向东明白了。
“还是没治好?…”
“家里打药时的农药还剩半瓶…我、我那天下地时一个没看住…你爹、他就…”娘泣不成声。
公文包从肩上滑落,厚厚一沓用报纸包着的钱——崭新的百元大钞,沾着写字楼特有的油墨味和回村里沾上的尘土气息——沉甸甸地砸在地上。
他带回了钱,却买不回爹的时间。爹没能等到。
空气凝固了,只有灶火的哔剥声和娘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呜咽。
“小北呢?”他几乎是扑到娘跟前,抓住她枯瘦的手腕,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小北怎么样了?他……他好些了吧?”
钱到了,小北就快好了!这是他支撑着熬过写字楼里无数个核对单据到深夜、硬啃外贸英语、忍受主管挑剔的唯一念想。
娘浑浊的眼睛动了动,看向里屋的门帘。郑向东的心跳得擂鼓一样。他一步跨过去,猛地掀开门帘。
弟弟小北蜷缩在炕角,裹着厚厚的旧棉被。听见动静,他费力地扭过头。蜡黄的脸上嵌着一双显得格外大的眼睛,眼白还是浑浊的黄色,但嘴唇似乎有了一点点血色。看到郑向东,那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惊愕,随即亮起微弱的光。“哥?”声音又细又弱。
“小北!”郑向东冲到炕边,想抱他,又怕碰碎了他。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弟弟的额头。还是有点烫,但不再是那种吓人的滚烫了。“哥回来了,哥挣到钱了!咱们有钱看病了!”
他把脸凑近弟弟,努力挤出笑容,声音却控制不住地发颤,“你看,哥给你带了好多钱回来!”
他尽力止住颤抖的手捡起地上的公文包,掏出那沓厚厚的、崭新的钞票,可它们还是有一些飘了出来,洒在屋里的土地上。
小北的嘴角费力地向上牵了牵,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眼睛亮晶晶的:“哥……你真厉害。”
希望,像冰封河面下突然凿开的一个小洞,咕嘟嘟冒着微弱的气泡,瞬间温暖了郑向东冻僵的心。爹走了,但小北还在!钱到了,小北就有救了!他捧着那沓钱,像捧着滚烫的希望:“娘,明天,不,下午!下午我就带小北去市里最好的医院!”
接下来的日子,郑向东像上了发条。他下地,脚步似乎轻快了些,虽然脚下的麦茬地坚硬而尖锐,收割后的麦茬地裸露着,像一片巨大的、粗糙的皮肤,垄沟长得望不到头。他蹲在灶台边帮娘烧火,火光映着他年轻却过早刻上风霜的脸,偶尔会跟小北说几句话:“咱家麦茬地收拾干净了,来年种啥都好。”语气里带着一种久违的、小心翼翼的生机,眼神里闪烁着一种小北听不懂的光芒。
小北的精神似乎真的在好转。黄疸在慢慢消退,有时能在院子里晒一小会儿太阳。郑向东扶着他,能感觉到那细瘦胳膊上传来的一点点力气。
小北会仰着脸,看着飞过的麻雀,有时在黄土地上用木棍写着刚学会的汉字小声问:“哥,上海……是不是楼顶高过了云?”郑向东喉咙一哽,含糊地“嗯”一声,抬头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际线,那里只有连绵的土丘和光秃秃的麦茬地。他摸摸弟弟的头:“等你好了,哥带你去。”
一天傍晚,郑向东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听着院里吵吵嚷嚷的声音,心里一惊,掀开帘子闯了进去,却看到娘揪着小北的耳朵生气地喊着什么,郑向东一个箭步冲上去,就要护着他,这娃的病才刚好,怎么好打的嘛!
担心的话还未吐出口,小北见他过来便急忙摆摆手,嘴里说着“不打紧、不打紧”却被揪的呲牙咧嘴,娘见郑向东回来,放开小北的耳朵,坐下愤愤道:“这龟娃儿,非拿着我刚买来的好碗去做什么实验,碗烂了还怕我发现,拿那胶水粘起来!”娘举起手里的一堆陶瓷碎片,“刚刚我一盛饭,又全碎了!”
小北赶忙蹲在娘膝下,笑嘻嘻地摇晃她的手,一面念着“娘,我知错了,饶过我这回吧,娘~”娘叹了口气,倒也是笑了。
郑向东愣愣地看着小北,这个活蹦乱跳的小北,他突然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紧紧抱住小北,仿佛害怕他下一秒就要再消散,可手下真实又温热的触感清晰地告诉他,小北还在,他的小北,还在呢。
他放声笑起来,要把这几年憋着的情绪通通都笑出来,笑着笑着一行眼泪从脸上淌下来,时至今日,他才终于意识到,小北的病,真的好了。一万斤的重担,从他的肩头滑落,砸到地上,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音。
小北仍呆在家里,有时他站在院门口,看着田里头放了学拉着风筝跑的小孩儿,总露出羡慕的神情。
“哥,我想上学。”一天,小北小心翼翼地对扛着锄头准备下地的郑向东说,“不,不上也成!我找着你高中时用的课本了,我把选修三也学完了,我还偷偷去考了县重点的入学考,他们说能录我,实在不行,我,我去参加自考大学也可以…”看到郑向东犹豫的神情,他又急切的加上几句,声音却越来越小,头慢慢地低到了胸口。
小北的头被突然抬起,迎面对上了郑向东瞪圆了的的眼睛,郑向东重重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语气里却满是欣喜,“好!好哇!没事!你只管去上你的学,其他的哥自会想办法。今年刚收了麦,还有钱,还有钱呢…”
希望像刚钻出土的麦苗,在麦茬地的荒凉背景里艰难地探出头,汲取着郑向东用脑力和体力换来的那点养分,缓慢地、却真实地生长着。郑向东的脸上终于透出一丝笑容,干活时,偶尔会停下来,望着那片麦茬地,眼里多了些许混杂着疲惫和微弱期盼的复杂光晕。听着小北的背书声,他有了一个新的的目标:让小北上高中,上完了上大学。他扛起锄头的手臂似乎更有力了些。
雨季来了。先是闷热,空气能拧出水。接着,天像漏了底,雨没日没夜地下。村后那条平时温顺的小河开始咆哮,浑浊的河水翻腾着,一寸寸啃噬着单薄的土堤。人心也跟着悬了起来,像悬在洪水线上的危堤。
那天下午,雨势稍歇,乌云却压得更低,沉甸甸地坠在屋顶上。郑向东刚把屋角的漏盆挪开,就听见有老乡焦急的声音闯进了院子里:“小北他哥!小北掉河里了!”他心头猛地一沉,扔下盆就冲出去。
郑向东脑子“嗡”的一声,拔腿就往河堤跑。冰冷的雨点砸在脸上,他跑得肺像要炸开。浑浊的河水像一锅煮沸的黄汤,疯狂地撞击着堤岸,发出沉闷而骇人的吼声。堤岸上,几个惊慌失措的村民在喊叫。他冲到近前,目光疯狂地扫视着汹涌的水面。
“在那!小北!”有人指着下游方向嘶喊。
郑向东顺着望去,心瞬间停止了跳动。一个小小的身影,穿着他熟悉的旧褂子,正被一股浑浊的急流裹挟着,在翻滚的浪头里若隐若现,像一片无助的枯叶。小北似乎还在挣扎,小手徒劳地向上伸着,随即被一个更大的浪头狠狠拍下去,彻底消失在翻滚的黄色泥浆里。
“小北——!!!”郑向东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嚎叫,身体比脑子更快,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向水边。冰冷的河水瞬间没过了他的膝盖、大腿、腰……刺骨的寒意和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站立不稳。他死死盯着小北消失的地方,不顾一切地往前扑,浑浊的泥水灌进他的口鼻。
“东子!回来!不要命了!”几个村民死死抱住他的腰,把他往后拖。他像疯了一样挣扎,眼睛赤红,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手指徒劳地伸向那吞噬了他最后希望的水面。小北!他的小北!那个刚刚有了点血色,那个他用撕碎的梦想换来的弟弟!就这么没了?被这该死的、浑浊的洪水卷走了?
娘刚刚赶到,她冲上去紧紧抓住一个人的手臂“我的小北呢?我的孩子呢?他怎么了!他去哪了啊!…”那人轻轻摇摇头,极力忍住眼里的泪水,把她扶起来,“为了救个掉河里头的娃娃,两个都没了…”
“上天啊!你这个不开眼的!你怎么就挑着我们一家啊!你叫我怎么活!你叫我们娘俩怎么活啊!…你把我的小北还给我!还给我啊…”娘冲着滚滚江水嘶吼着,无力的跌坐在岸边,手不住地拍打着身下的黄土地。
郑向东被拖回岸上,瘫倒在冰冷的泥泞里,浑身筛糠般抖着。雨水混着泥浆糊满了他的脸,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胸腔里撕裂般的疼痛和绝望的呜咽在无声地翻滚。刚刚在心底艰难冒出的那点绿意,那点支撑他活下去的微弱希望,被这滔天的洪水瞬间冲垮、淹没、连根拔起。他带回了钱,却救不了爹,更救不了小北。他像个傻子,守着那点虚幻的生机,以为抓住了救命稻草,结果那稻草下面,是更深的、吞噬一切的漩涡。
希望彻底熄灭了。郑向东的世界,只剩下一片无边无际、冰冷粘稠的泥沼。他成了家里唯一的男人,守着疯疯癫癫的娘和那几亩被洪水蹂躏过的麦茬地。洪水退去,曾经孕育希望的田地,如今只剩下狼藉的麦茬地,倒伏的麦秆浸泡在浑浊的泥水里,麦茬被冲刷得东倒西歪,露出下面黑褐色的、死寂的泥土,像一片巨大的、刚刚被粗暴犁过的坟场。娘彻底垮了。她时而抱着小北留下的那件旧褂子,喃喃自语,时而冲到河堤上,对着浑浊的河水嘶喊“小北,回家吃饭了!”
郑向东不再说话。他沉默地扛起铁锹,下地,清理洪水带来的淤泥和杂物,试图整理那片狼藉的麦茬地。他的动作变得极其缓慢,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重感,仿佛每一次挥动铁锹,都是在挖掘自己的坟墓。脸上的那点活气彻底消失了,只剩下岩石般的僵硬和深不见底的麻木。眼神空洞,像两口干涸的枯井,映不出任何光。他吃饭,咀嚼,吞咽,只是维持生命机器的运转。睡觉,也只是睁着眼睛躺在黑暗中,听着隔壁娘断断续续的呓语和哭泣。他不敢死,娘还在。但这“活着”,已经变成一种比死亡更沉重的刑罚,一种对自身存在无休止的、钝痛的切割。他脚下的麦茬地,坚硬、冰冷、荒芜,是他再也无法逃离的囚笼。
又一年打药时,郑向东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却看到家里暗着灯,门口是个装农药的空罐。郑向东的瞳孔骤然颤抖,他冲进屋里,大声喊着娘,四处搜索她的身影。娘轻轻应了一声,她卧在炕上,蜷成一团。郑向东急忙把她扶起,问她怎么了。娘动了动眼睛,只说是累了,说着便要躺下。郑向东仔细闻了闻娘的嘴里,没有农药味。
他长舒了一口气,拍着心口也坐下了。
“东子啊”黑暗中,娘的声音又传过来,“用了一半的农药,你可收好啊!农药不能留半罐,农药不能留半罐…”郑向东愣了一下,忙点头,连声答应着。
一夜无话。
雨季又到了。河水再次涨满,带着不祥的呜咽。娘又跑了出去,赤着脚,尖叫着“小北被水冲走了”,直直冲向河堤。郑向东像一具被无形线牵引的木偶,沉默地跟在后面。堤岸在洪水的冲击下发出痛苦的呻吟,不断有土块剥落。一个邻村的小女孩,被这景象吓傻了,站在塌陷边缘哇哇大哭。
浑浊的浪头猛地扑打过来,堤岸轰然塌下一大块。小女孩尖叫着向下滑去。就在那一瞬间,疯跑着的娘突然停住了。她猛地回头,看向身后几步远、形容枯槁的儿子。雨水冲刷着她苍老的脸,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竟闪过一刹那奇异的清明,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平静和解脱。她朝着郑向东的方向,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然后,决绝地转身,扑向那翻滚的黄汤,用尽全身力气,将滑落的小女孩猛地推回了泥泞的堤岸。她自己,则像一片真正的枯叶,被回卷的急流瞬间吞噬,只留下一圈浑浊的漩涡。
郑向东冲到水边,泥水没过脚踝。他看着那翻滚的浊浪,看着娘消失的地方,没有喊叫,没有痛哭。他只是直挺挺地站着,像一棵被雷劈焦的树。雨水顺着他粗硬的头发、麻木的脸颊往下淌。他感到一种彻底的、冰冷的轻盈。最后一丝牵挂,断了。他缓缓地、缓缓地跪倒在泥水里,额头抵着冰冷的、被洪水舔舐过的泥土。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碎了,散落一地,再也拼凑不起来。他身后,是那片沉默而荒凉的麦茬地。
姑姑流着泪帮他料理了后事。空荡荡的土屋里,只剩下他和无边的死寂。姑姑在收拾娘那点可怜遗物时,像是想起了什么,走到地里那片被雨水泡得松软的垄边。她蹲下身,用手在湿漉漉的泥土里摸索着。郑向东麻木地看着。过了一会儿,姑姑从泥里挖出一个沾满泥浆的小木盒。“这……像是你爹……走前拖我埋在这儿的……”姑姑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他说……埋在地里……稳当……”
郑向东麻木地接过来,木盒湿冷沉重。他打开。里面没有金银,只有一个厚厚的、被油纸仔细包裹着的土黄色旧信封。他剥开油纸,抽出里面的东西。
一沓钱。十块的,五块的,更多的是两块一块甚至几毛的毛票,被一根洗得发白的旧布条捆得整整齐齐。钱下面,是一张折叠的信纸。纸很粗糙,是他以前用过的作业本纸。上面是爹歪歪扭扭、却一笔一划努力写清楚的字迹:
“东儿:
爹没用了。瘫炕上,是拖累。吃药打针,是填不满的窟窿。爹不能把你和小北、你娘都拖死。爹走了,你莫哭。爹是自己走的,心里清亮。这钱,是爹偷偷攒的。药,爹没吃全,跟医生说胃不好,省下的。还有以前攒下压箱底的。不多,你拿着。爹知道你通知书来了。那是天大的好事。撕了?爹猜你是为家里。别犯傻!爹走了,你就没了负担。拿着这钱,去念书!通知书撕了不要紧,爹听人说,能补。去求求老师,求求学校。一定去念!念出去,活出个人样来。别管爹。爹在那边,看着你。好好活。”
信纸下面,还有一张折叠起来的硬纸。郑向东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他屏住呼吸,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打开那张纸。
复旦大学录取通知书。曾经被他撕得粉碎,如今却被一小片一小片、极其小心地粘合在一起。浆糊和劣质胶水的痕迹清晰可见,纸页布满蛛网般的裂纹,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再次散开。他的名字,“郑向东”三个字,在那些深深的裂痕间顽强地挺立着。每一个碎片都被尽可能地对准了位置。
“这……是你爹……”姑姑早已泣不成声,“他走前那阵子,手还能稍微动动一点点……背着你娘……没日没夜地粘……他说浆糊不牢靠,让我……让我偷偷买了点胶水……他说他没用,就这点事……得给儿子办好……”
郑向东死死攥着那粘好的通知书和那沓由无数零碎毛票组成的“学费”。他的指关节捏得发白,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几乎要抠出血来。他张大了嘴,胸膛剧烈地起伏,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里像堵着一块烧红的烙铁,滚烫、灼痛,将他所有试图涌出的悲鸣都死死封住。
他慢慢地、慢慢地蹲了下去,就在那片被雨水浸泡的麦茬地里。尖锐的麦茬刺着他的小腿和脚踝,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宽阔的背脊剧烈地弓起、颤抖,像一张被狂风扯到极限的破帆。他把脸深深地、深深地埋进膝盖,整个身体蜷缩成一团。压抑的呜咽声终于从紧咬的牙关里挤出来,起初是破碎的、不成调的嘶嘶声,渐渐变成了沉闷的、如同受伤野兽在洞穴深处发出的哀嚎,那声音里承载着被命运碾碎的所有希望、所有牺牲、所有无处可去的爱和悔恨。这绝望的哀嚎在空荡荡的田野上冲撞、回荡,最终被脚下那片无边无际、沉默而荒凉的麦茬地无声地吞没。
雨,还在下。脚下的麦茬地泥泞不堪,倒伏的麦秆和麦茬浸泡在浑浊的泥水里,像一片巨大的、刚刚被犁过又遗弃的坟场。父亲最后的寄托,就埋在这片地里。
而他,郑向东,被永远地钉在了这片麦茬地上。
他惨淡地笑了,对着云层里藏着的太阳。
他什么都没有了,只有这麦茬地。
他还得好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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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书页被合上,一个学生模样的青年从书架间抬起头来,“唉,是个好故事,但是…”他又转向一旁的老者,询问他后面的故事。
老者轻笑了一下,缓缓开了口:“后来啊,郑向东继续活着,他又去考了大学,回村当了村支书,用知识带着乡亲们脱贫摘了帽,还把自己的经历写成了书。”
青年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为什么?换作我,我早就不想活了!”老者摇摇头,抬眼望向窗外,艳阳高照,田野里成熟的麦子随风飘动。
“这世上还有千千万万个郑向东,他们不能生来就该困在这麦茬地。”
老者缓缓站起身,准备离开书店,青年急忙开口:“对了,我还没问您的名字呢!”
前面的身影停顿了一下,又迎着光走了出去,一句话轻轻飘了过来:
“生本稼穑,振郑向东。”
终于肝完了,累瘫
自由命题大作品 头脑风暴(5分)
二 、人物设计
1、主人公是谁?
* 姓名
郑向东
年龄(在故事发生时)
20
性别
男
受教育程度
高中毕业,拿到复旦录取通知书但是未能上学。
职业
前:上海一外贸公司跟单员 后:农民
宗无教信仰
*不自知的肢体语言习惯/口头禅
整理自己的衣摆,经常吞咽口水,说话急但是有礼貌,总是紧绷着。
*外在特征
高个,背直,结实,寸头,粗眉,厚唇,圆眼。长得挺实诚一小伙。有酒窝。
*家庭背景/身世
家在河南郑州下一个小村子,家里穷
*与家人关系 & 有否亲密好友
父母,弟弟(小他四岁)
*技能点(擅长于……)
忍,很能忍(要不然也不能无大学学历还在在无良公司工作两年)
*弱点
害怕家人离去。
*所爱之人/物
家人,钱(只是为了让他还家人过得更好)
*请报出一个TA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
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得活着。
2、TA的性格有什么特质?请用三个词形容
倔,善良,胆小
3、TA置身于这个世界观中,行为有什么动机?
(请注意区分表层动机/深层动机)
表:救家人,让生活更好。深:(后面坚持活下来了)让世界上像他一样无助的人少一点。
三 情节/矛盾冲突设计
请尝试用
一个人想要___钱_,
于是TA__拼命挣钱__,
TA的世界从此变成了___支离破碎_____的.
套一下你的情节,检验你是不是主人公是哪位、核心情节是否包含行动、结尾是否(跟开头比)指向某方面的改变?
除了苦,除了忍耐、等待、拼命劳作,为了家人而日夜奋斗的经历背后,郑向东一定内心也得到了一种历练。因此结尾才不是郑向东也纵身一跃、或者他绝望得一夜白头。到底什么,让一个人历经苦难,反而越战越勇?到底什么让一个人失去所有家人,反而可以把爱给身边其他需要帮助的人?这金子般的心,到底是怎么被浇筑而成的?只写苦难,够吗?
作者自评:
1、写完(或者构思好完整情节)的人请再次确认,你的三个词实际是什么?
请确认你的三个词最终版本是什么。
实际应该是:安稳正常的生活,坚持,饱经风霜的。
希望的最终版本:改变,活着,有光的。
2、这篇作品里你最在意的是什么?
这一点,你表达精准了吗?
如果没有,你觉得还缺些什么才能达到效果?
我最在意的是主角如何在一次次获得希望又希望破灭中重新振奋起精神,依然有什么东西支撑着他活着,他还能从巨大的悲痛中站起来,向前走,最后改变了什么。这一点感觉完全没有表达出来啊,我可能一直在写他好惨,生活起落,但是他的内心得到的锻炼,他的性格如何坚忍,他为什么仍然有不放弃的力量,可能缺少一些体现原因的叙述,比如说,他可能收到了谁的启发,他可能在世间仍有挂念,有什么力量迫使他必须活着留下来…
3、关于这篇作品,你最不确定的两点是什么?
请以提问的形式放出来你的疑问,让读者来参与帮忙。
其实设计了三个结局,一个是郑向东放弃所有希望随家人而去了;一个是郑向东麻木而重复的活着,生活没有一丝波澜直到死去;一个初稿结局。
不知道读者会觉得那个结局更有那种味道?我的初稿结局是不是有些俗套?突然冒出来一个青年和老者看着会不会太突兀了?以及郑向东一直忍一直忍,收到这么多打击还不放弃,他这么做的原因读者可以清晰看出来吗?
有一点点突兀啦。本来看着心里很难受(因为ink跟我说过你要写一个温馨的故事,我就很盲目的相信了),“他还得好好活”就有一种余韵悠长的感觉,我觉得那是一种很了不起的力量,他在那么绝望那么万念俱灰的时候能够很快的产生“好好活”的想法,哪怕只是一丝一毫的念头。最后…嗯…给我一种突然跳出来的感觉,我第一遍只能清晰看出来他是载着父亲的希望去新生,至于怎么“生”,按理说ink的结局应该属于HE,但看完后并没有冲淡我前文所受的打击…反而有一种,诶,这么沉重的经历居然只是一个故事,那种被耍了一道的感觉。或许郑向东走出来了,所以可以轻描淡写的讲他的故事,但读者看不到他的挣扎他的浮沉所以走不出来。试试把青年写成一个遭遇同等苦难的人,郑向东给他讲这个故事使他走出来?或许在很多很多年前也有人给他讲了某个故事……
ink真是负责任的作者。我想来想去只想把结尾停在好好活着()
喜欢的部分:
“嘴里说着“不打紧、不打紧”却被揪的呲牙咧嘴,娘见郑向东回来,放开小北的耳朵,坐下愤愤道:“这龟娃儿,非拿着我刚买来的好碗去做什么实验,碗烂了还怕我发现,拿那胶水粘起来!”娘举起手里的一堆陶瓷碎片,“刚刚我一盛饭,又全碎了!”
小北赶忙蹲在娘膝下,笑嘻嘻地摇晃她的手,一面念着“娘,我知错了,饶过我这回吧,娘~”娘叹了口气,倒也是笑了。”
小北真是太可爱了,又有点皮,十分能够理解郑向东为什么那么想救他
回答问题:
其实我还蛮喜欢现在这个结局的,但这的确可能有些突兀。
能看出ink在分割线以上部分的最后想要体现出郑向东最后的决定,但可能只是那里提到的话还不够有说服力。
要我想的话,上文中母亲不是救下了一个小女孩儿吗。可不可以通过这个(小女孩尽自己的所能帮助他),让郑向东觉得生活还要继续(有可能他在那个小女孩的身上看到了小北的影子)他决定尽自己的所能帮这个村里的人。
问题:
姑姑的出现有些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