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麦浪十八载

萌芽

七月的艳阳照在一望无际的金色的麦浪上。有风。风滚过麦浪,掀起层层涟漪。正是农忙的季节。

“哇——”,啼哭声从旁边的小院里传出,“是个女娃娃,”她的名字早在出生前就被取好,庆字辈,许庆安,“取个小名吧。”

“小名叫麦子吧,”炕上的女人虚弱的抬头,“该收麦子了。”

 

——————————

 

分蘖

“麦子!你什么时候出来!”

是麦子几个玩伴在过道外。过道外的槐树在暖阳下摇曳。早上九点的风安抚着几人躁动的心,树荫下,叽叽喳喳。

“衣服洗完就出来!马上!——稻子,快点去把玉菇摘了,妈晚上回来要做馅。”

麦子在院里回答。

麦子在北方的那个村落里度过了幸福的童年——奔跑、欢笑、被责骂。

在她两岁的时候,弟弟出生—叫稻子,因为出生在11月。

麦子洗完衣服,就拉着弟弟去找玩伴们。他们今天要去摘樱桃。村南头张家地里的樱桃树结了好几树的樱桃,红彤彤的,几个孩子已经盯了这几棵樱桃树很久了。

“麦子,快来快来,张老头刚出门了。”娟子边跑边说。

几个孩子不一会就跑到了张家院墙下,大门没关。几个孩子摸着进门。二虎三步并两步,踩着树枝爬上树,“喂,稻子,你去望风。小涛你来接着点。”一颗两颗…一把两把…不一会,七个孩子的兜里全都装的满满当当。艳阳透过樱桃树叶打在土地上,落在地上是斑驳的树影。

“喂二虎,你别吃了,咱们已经摘了好多了,一会张老头回来该发现了!”

“没事没事——”

“张老头到过道了!快跑!”话音未落,只见稻子急慌慌的跑了回来。

几个孩子瞬间哄闹着向门口冲去,几颗樱桃从兜里落下,滚到地上,红彤彤亮闪闪的。

“他妈的!又是你们几个死孩子!等我一会告诉你们爹妈!”张老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麦子几人根本不敢回头,只顾着死命往前跑。

好不容易跑到了小广场。麦子一转头,“诶,二虎呢?”“诶呀!他没跑出来!”“哈哈哈哈哈…”几个孩子瞬间哄笑作一团,“麦子蹲在地上,笑得肚子疼,“喂,小涛,你一会回家顺便去二虎家扫一眼,看看…哈哈哈哈哈…他是不是挨揍了…哈哈哈哈…”

麦子的童年好像就是这样的一天天堆起来的。白天去别人家摘吃的、挨骂、拿三轮车当过山车玩、挨揍、爬树、挨骂、捞鱼、挨揍、教训弟弟、挨骂……晚上听着爸妈讨论白天的劳作、给姐弟两个人讲村南村北的琐事……

就这样,日复一日,到初中。

 

———————————

 

拔节

麦子学习还算可以。小学毕业时被老师推到了隔壁a镇上中学。

离家18里。50分钟自行车。

初中好像与小学无异。只是换了个地方玩。

“你们几个怎么又迟到?许庆安又是你带的头是吧?”

麦子几个人站在教室门口,脸上带着来不及收起的笑容快速道歉,“老师对不起,下次一定不迟到。”

“进班。最后一次,下不为例,再犯叫家长。”

初中强制住宿,两周回一次家。麦子如脱缰的野马一般,熬夜看小说、与朋友爬山、偷偷溜出学校玩、去山洞里探险……,以至下午第一节课是经常迟到的,课上是经常睡觉的,作业是经常不写的。

这次她们是去学校旁边的寺庙里,和前段时间新认识的喇嘛一起过古尔邦节,一群人连吃带拿,悠悠逛逛,早已把上课这件事忘在脑后,“你说,咱们再去几次是不是就能学会阿拉伯语了?”,麦子拨弄着头发,歪着头问。

“可能吧—”

“一定可以!”

“明天再来!”

几个小姑娘你一眼我一语叽叽喳喳聊个不停。

“呀!我们还有五分钟上课!”

直到娟子无意中看了眼手表,几个人才开始急慌慌的忘校门跑。但很不幸,最终她们还是迟到了两分钟。

麦子正在愣神。“喂,庆安”,同桌戳了戳麦子的胳膊,递过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明天去爬山吧,我哥说南山上有好多野花,可漂亮了!麦子回了一个笑脸。

 

周六,太阳很好,很适合爬山。上山很顺利,几个女孩头上插满了野花。

下山的时候,麦子踮脚去够岩缝里的野百合,突然听见娟子尖叫:“小心——”

她脚下一滑,碎石哗啦啦往下掉。天旋地转间,整个人像装歪了的麻袋,骨碌碌滚了下去。

铁锈味。满嘴的铁锈味。睁眼,满掌心的血混着沙土,把掌纹都糊成了红褐色。

一抬头,几个同学正从四面八方往她这里跑。

 

麦子早已不记得她是怎样到的诊室。只是疼。钻心的疼。

“许庆安你长能耐了!还敢出去爬野山——”,一个女人推门而入,手臂上的肌肉和黝黑的皮肤无不展示着她常年劳作的痕迹。

整个诊室瞬间安静。

“诶诶,庆安妈妈,不要激动。”

“妈对不起妈—妈别打—我错了我错了!”

“病人不要动!我正在包扎!”

“——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让爬、不让爬——就不听,这下摔了吧,还要他妈的上医院费钱!老娘钱是大风刮来的吗?”

 

初中就这样在欢笑与风暴中结束。带着不上不下的成绩,麦子直升了高中。

 

———————————

 

孕穗与灌浆

18里。又三年。

一上高中便感觉到高中比初中累很多,她再也没看小说看到半夜,白天却还总是昏昏欲睡。

高一那年,麦子总在早读课时盯着窗外发呆。操场边的白杨树叶子黄了又绿,她课本上的笔记却始终停留在第三章。直到期中考试,她看见自己的名字贴在榜单最后,像颗干瘪的麦粒卡在收割机的缝隙里。

那天傍晚,麦子把攒钱买的明星画报全糊了墙缝。她找出落灰的习题集,在扉页画了株顶着露水的麦苗。此后的习题集上,满是黑红的笔迹。

 

二虎死了。是高一暑假的时候。

溺水。

消息是稻子从河边带回来的。麦子正在灶台前烧火,柴禾噼啪炸响的声音盖过了弟弟的第一句话。

“你说啥?”麦子举着火钳愣在原地,铁钳头还沾着通红的火星。

“二虎哥他…捞鱼时被水冲走了…。”稻子的指甲深深掐进西瓜皮里。

“你小子,下次开这种玩笑小心我把你腿打断,二虎水性最好了…”,可是稻子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怎么会?…真的?…”

麦子转身往河边跑,兜里的糖甩掉了都顾不上捡。她看见二虎平时最爱爬的老柳树下,几只蜻蜓正点着水面飞。对岸传来张老头骂孙子偷瓜的吆喝声,和往常没有任何不同。

那天晚上是麦子第一次失眠。

脑子里满是昨天和二虎一群人去后山摘李子。摘到一半突然想起来寒假答应二虎帮他在a镇上找找的磁带已经买回来了,本来说一会回家刚好给他取了送过去,但二虎说不差这一天,“明天我去捞点鱼给你们送过去,刚好一起取了。”

“你可小心。最近水可又要涨了。”

……

“如果我当时拦住他。如果我的态度再坚决一些。他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

葬礼过后,麦子把磁带偷偷埋到了二虎的坟旁边。她突然想起二虎死前一天还跟她说,等麦子熟了要开拖拉机带她去县里。而现在永远没人兑现这个承诺了。

 

高二的时候,麦子喜欢上了一个高三的学长。

麦子在高二的时候加入了文学社。文学社总在周二中午活动。

那天中午麦子正低头誊抄作文,突然听见一个声音念道:“麦收时节的麻雀最肥——这句写得真好,很写实。”

一抬头,是那个高高瘦瘦的学长。

“谢谢。”

其实麦子从第一次社团活动就注意到了这位学长。只是这是两人第一次对话。他的声音很好听。身上总带着淡淡的肥皂香。

后来,麦子红着脸跟娟子提了这位学长。

“他不就住咱们隔壁村吗?他爸好像还是个什么队长呢。”

自从知道了学长是她们隔壁村的,此后每周五放学,麦子总“恰好”收拾得很慢。她会把马尾辫重新扎一遍,用沾了水的指头抹平翘起的碎发,然后抱着帆布书包站在槐树下等。当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校门口时,她就推着车小跑着追上去:“学长好巧啊!我能跟你一起走吗?”

上大路前两个人总是推着自行车沿着灌溉渠慢慢走。渠水哗啦啦地响,麦子偷偷数着两人影子之间的距离,从三步远渐渐变成并肩。

“听说县里新开了家阅览室,”学长踢着土块说,“有金庸的全套。”

麦子眼睛一亮,“有《神雕侠侣》吗?”她上周刚在同学那里看了半本,被杨过断臂那段卡得心痒。

“得押金两块。”学长瞥见她瞬间垮下的嘴角,突然压低声音,“我有借书证…”

 

———————————

 

成熟

转眼就是高考。又一年七月。又一年麦子熟。

高考那天,麦子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走进考场。蝉鸣声里,她闻见监考老师走过时带起的风里有股熟悉的麦香。答题间隙抬头,看见窗外飞过一只麻雀,翅膀上沾着金黄的麦芒。

走出考场时,恍惚间,麦子听到了远处联合收割机的轰鸣。突然想起六岁那年,她躲在麦垛后面偷嚼青麦穗,乳白的汁水糊了满脸。爸发现后没骂她,只是蹲下来,用粗糙的拇指抹去她嘴角的麦壳:“丫头,麦粒要晒透了才甜。”

骑车穿过田野。18里的路,她骑了六年。从未这样快。麦子看路边夕阳给每根麦穗镀上金边。麦秆被风压弯又弹起。收割机在远处的田里轰鸣,扬起阵阵尘土。几个农人跟在机器后面,弯腰拾起散落的麦穗。空气中飘来麦秆被割断时散发出的青涩香气,混合着柴油和泥土的味道,这是她最熟悉的夏天的气息。

村口的槐树依然翠绿。稻子正拎着一兜子玉米往家走,迎面碰上,黑红的脸上咧开嘴笑,露出两颗门牙,“姐!”,他挥舞着晒黑的手臂,“妈说今晚烙肉饼!”

风吹起她被汗打湿的刘海。

金色在广袤的原野上翻滚。

震耳欲聋。

avataravatar

5人评论了“风卷麦浪十八载”

  1. 作者自评:
    1、写完(或者构思好完整情节)的人请再次确认,你的三个词实际是什么?
    请确认你的三个词最终版本是什么。
    成长 做自己想做的事 充满可能的

    2、这篇作品里你最在意的是什么?
    这一点,你表达精准了吗?如果没有,你觉得还缺些什么才能达到效果?
    我最在意麦子人物形象的树立的是否饱满生动,还有情节是否有趣。我觉得应该还好吧(

    3、关于这篇作品,你最不确定的两点是什么?
    请以提问的形式放出来你的疑问,让读者来参与帮忙。
    麦子的人物形象是否有矛盾或特别单薄的地方(?
    整个故事有没有哪里不合逻辑和年代背景(?

  2. 1、最赞TA作品的哪里?(人设/氛围营造/主题/某个意象/某个情节设计……)
    “张老头到过道了!快跑!”话音未落,只见稻子急慌慌的跑了回来。
    几个孩子瞬间哄闹着向门口冲去,几颗樱桃从兜里落下,滚到地上,红彤彤亮闪闪的。
    “他妈的!又是你们几个死孩子!等我一会告诉你们爹妈!”张老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麦子几人根本不敢回头,只顾着死命往前跑。
    好不容易跑到了小广场。麦子一转头,“诶,二虎呢?”“诶呀!他没跑出来!”“哈哈哈哈哈…”几个孩子瞬间哄笑作一团,“麦子蹲在地上,笑得肚子疼,“喂,小涛,你一会回家顺便去二虎家扫一眼,看看…哈哈哈哈哈…他是不是挨揍
    好喜欢这一段!!!!非常生动,我在村子里也干过这种事,去摘别人家的石榴被告到了我妈面前……这个氛围好像回到了那时候一样
    2. 回答作者上面的两个问题。
    感觉二虎死的那里应该是麦子长大的一个契机,但好像一笔带过了…这里有些矛盾
    那个时候女孩子一般不跟字辈吧……尤其是庆这种字
    3. 你还有什么阅读后的疑问吗?放这里吧。
    有一些情节不太明白为什么要放上来…文章应该是想讲一个小女孩平淡的成长过程,但是有一些情节确实与主题无关,比如爬树被骂…

  3. 略微有些散。除了题目和小标题,还有什么能勾连起成长这个话题吗?要在事件内部找“成长对于麦子来说意味着什么”,是不是呢?

    好处就是水楝找到了一种属于你这一篇的讲述口吻。淡淡的,散文似的,好像无形的眼睛在不远不近的从旁温和陪伴着麦子。

发表评论

滚动至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