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恩兹的旅行者

洛夫特山脉脚下坐落着一个小镇。它躺在毛茸茸的高寒牧草,依偎在群山的怀抱。很少有人出去,很少有人来到。
但那一天来了两个游走的人。
他们驱动着一座楼,像是城堡,停靠在了这个小小的山庄。然后打开“城堡”的门和窗户,里面是琳琅满目的商品——全是这里的人没见过的。镇子里的人一下把这个小铺子团团围住。
“他们的头发真漂亮!我从没见过那么金黄,那么灿烂,的头发”
“他们是双胞胎吗?”
“看起来是的呢,”
“诶,但也没完全一样,你看,那个人头发有一缕是红色的!”
“是!但是都好漂亮……”
双胞胎缓缓立定在人群。
“大家好,请安静一下啊”,红头发的说,“我是雷姆,这是我的哥哥卢克。”旁边的卢克腼腆的笑着,微微颔首。两兄弟的金发随高岭之风飘动,像是阳光织就的绸缎;他们的面庞就像高原百合;眉眼的清澈崇峻就像是他们背后终年积雪的洛夫特山。风送来杉树林古朴而忧愁的香气,带来那些草甸上微微颤栗的小花的甜美。这个洛夫特的小镇是那么的迷人。
“我们是川兹恩的旅行者,”
“川恩兹,那是什么?”
“是一个以游走为天命的民族。”
“这里有我们从世界各地带来各种神奇有趣的东西。我们会在这里停留——可能一个月。在这期间,卢克和雷姆的小店都会营业。都说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了啊!”
于是小卖铺就开张了。

不知不觉,玫紫色的傍晚又笼罩了小镇。小店点起油灯,油灯向四面八方撒下影影绰绰的光亮,就像繁花曲线。雷姆坐在门口松木质的台阶,在灯的投影下读一本历史巨作。卢克在档口旁规划行进路线,时不时看向书架上挂着的堆叠的地图仔细参详。案上砖头似的书要把卢克围起来,烫金的书脊泛着金属光泽。

听见一行静静的脚步声。

“你好”,是一位眼睛黑黑亮亮的女孩。
她不由得放缓呼吸——两人美的像一幅油画:哥哥的像月光凝固成的古典大理石雕像;而弟弟则像太阳和火焰。旅行者的理性、神秘、高贵一下吸引了她。等到雷姆那双清澈灵动的碧眼望向自己,女孩才回过神来。“这里有关于生理学的书吗?”

雷姆眼睛一下亮起来,嘴角不知不觉的上扬,“医学吗?那我熟!”卢克在档口笑着看着弟弟,心里感慨弟弟的淘气;细长的手指轻轻拨开羊皮纸质的地图,从书架里拿来几本厚厚的书。“我们雷姆是这方面的专家。”卢克笑着轻拍雷姆的肩,把书放在松木台阶上。
女孩笑出声来,安静的山谷里静静的回响。
“那我在这看会?”
说着,雷姆已经拿来羊毛坐垫。于是两人坐在台阶上。
他又眉头紧锁的低头研读那本历史学的书——这是卢克布置的任务。漆黑的夜色取代了深蓝。雷姆挤挤眼睛,向旁边瞥到了女孩正在钻研,但对他早就烂熟的人体结构图。
“桡骨是这个。”
“奥!谢谢。”
雷姆憋着一脸坏笑,“如果你亲眼看过别人被野兽扯掉的手臂的话就会对它很熟。”
山谷里传来很两人爽朗的笑。
“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对了你为什么想要读这样的书?这个可很不好读呢。”
她看着远方的天幕,那双黑黑的眼睛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晶莹,就像江南的水。
“我爸爸是这里唯一的医生。”一阵静默后,她的神情很认真,“我想做好这一方面,不但可以变强还可以救助别人。早晚有一天我会走出去看看。”
“哦,这样……”

于是隔三差五的,女孩总在人流渐少的傍晚来这里读书。不知不觉,雷姆开始期待她的到来,期待每次见到她那双黑而晶亮的眼睛,朝自己笑着打招呼——她的笑很甜,每次看到她冲自己笑,嘴角都压不住的荡漾开。

暮色落在洛夫特的原野上。圆墩墩的烟雾从小店烟囱咕嘟嘟的冒出,像个大热气球。灶台上砂锅炖上排骨;壁炉里火舌哔哔啵啵的舔舐锡纸包好的面包。
卢克斜倚在灶台边,氤氲的蒸汽柔化了他侧脸的轮廓;那双惯于策划星辰山脉的眼睛此刻低垂着,带着丝温柔的倦意;无数个赶路的疲惫的孤寂的黄昏融化在这碗浓浓的热汤,“好久没有好好吃顿饭了”。
热腾腾的水雾驱散了寒夜萧瑟。卢克把晚饭端到台阶正在看书的两人旁。
“好香啊,哥!”
“雷姆的哥哥好厉害!”
“是啊,我哥可是一名杰出的旅行者,他懂得怎么观察云雨的走向; 懂得怎么用六分仪测定我们的坐标——这个真的很困难呢 ,要懂得很多数学的东西;他还有个巨大的表,每到一处都不厌其烦的记录那个地区的地理要素。”
“嗯。先吃饭大家。”
大棒骨已经炖的软烂,一口下去轻松咬散,肉香满口。边吃着,雷姆不停的说,“还有还有,书架上的地图是他收集的,而且他甚至都能把大部分的地图默出来!”
“我一直都很想周游世界;再多学点医学的知识;可以给我一张吗?”
“可以的。”
“我们这里的人会种青稞,炒糌粑,牧羊,做奶酪和酸奶。我爸爸不是医生嘛,但是他的奶酪是这里做的最好吃的!是不是因为他更懂培养微生物呢?”
“这很棒啊,很羡慕你们这种平凡但安定的生活。”
“那雷姆你呢?”
“雷姆很擅长魔法和医药。”卢克说。看着弟弟得意而兴奋的模样,卢克笑着——他的笑令人想到每年初雪落下的温柔。
“我曾经驱使着这个小店飞过比洛夫特还高的雪山——真的要了我半条命了,那时我们在雪山冻了两天;还有台风登陆狂风暴雨的天气也是我让这个小屋不至于散架;我还突围出狼群的围攻——这个是在极寒森林中发生的, 虽然我和哥哥都受了重伤。那应该是最严重的一次之一,我的左手差点被狼咬掉,”,说着雷姆撸起袖子露出那一道长长的疤痕,“哥哥的膝盖被狼咬的几乎露出骨头来,即使我处理的很好但还是”
“但还是没办法奔跑了。”
一阵静默。
“你们会在这呆多久。”
“其实我们也不知道。川恩兹是个一个游走的民族。”
“流浪是我们的天命。”
“会停下吗?”
“不会。因为我们生活在时间和空间的夹缝里;就像时间一样,我们不停赶路,从不停留,从不回头。”
“这其实也挺好的。只不过空间是我们的时间;生活在时间里的人们不也是会有回不去的过往吗?他们把这个称之为遗憾。”
……

又一天晚上。
“这是给你的。”女孩的笑很阳光。看着那双黑亮亮的眼睛,雷姆微笑着接过。
看起来很沉;掀开细亚麻布的一角,那是车轮奶酪,有股浓浓的坚果香。
“这太贵重了。”那双蓝宝石一样的眼睛有点不知所措。
“爸爸说一定要送的。”
两人又坐在台阶上看起书。
夜很安静。抬眸顺着低矮的小木屋的屋脊,后面是遥远的洛夫特硕大而静穆的黑影。虫鸣确是很活跃,在四面八方的黑乎乎的牧草中此起彼伏。夏夜的凉意像水,浸透他的衬衫;风包围雷姆的手,这种感觉像是把手放进毛茸茸的冰凉的牧草。他的手指无意的摩挲着那本软软潮潮的书,那是泛黄的、有着植物纤维触感的纸页。
旁边女孩呼吸声很匀,像北海的潮汐——他曾到过那里,看帆船在金丝似的海浪中缓缓归海;他也曾听闻一些爱上某一座城市而再没回来的水手的故事……想到这里,雷姆的心跳得很快——他喜欢看见女孩明净的黑亮亮的眼睛,喜欢她那么单纯那么甜美的冲自己笑,喜欢她炙热而美好的梦想——和她在一起会觉得很幸福——或者说是在洛夫特……
就像水手总会有个不想离开的港湾,旅行者也会有个不想离开的地方。
等到东方升起月亮,挂在遥远的洛夫特的山崖上,向小镇撒下银白而又温柔的月光,女孩告别回家去了。又是一行静静的脚步声,踩在冰凉凉的泥土上,轻轻的,在山谷里回响着。

“哥哥,为什么川恩兹一定要不停赶路?”
“没办法啊”,卢克轻轻捋着雷姆的金发,“看来我们的雷姆有想留下的地方了呢。”

“我们该走了。”

车轮在魔法的驱动下呼呼的响;高原寒冷的晚风噼噼啪啪的造弄着半掩的窗,翻转着案上标有行进路线的图纸。洛夫特雪山的洁白山峰反射着淡淡的月光,在窗外无尽的漆黑中划出一道清冷的浅痕。

第二天已经不见了小店,就像来的时候那样悄无声息。
手中拿着雷姆送的地图,女孩独自立在清晨淡粉色的雾霭中。
像是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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