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末日早已降临,只是并非以烈焰或寒冰的形式。当最后一只飞鸟从灰蒙蒙的天空坠落,当海洋再也翻涌不出鱼群的鳞光。动物,这个词已成为一个需要被解释的古语。大地上只剩下两种存在:以干瘪蔬菜苟延残喘的人类,以及,在更深沉的阴影中,饥肠辘辘的吸血鬼一族。失去了所有血液来源,血族在缓慢的衰竭中变得愈发狂躁与绝望。
就在这片万物凋敝的灰暗图景里,爱丽丝的存在,是霍华德世界里唯一的光。此刻,她刚饮用完杯中的血液,那双清澈的、满载着无条件信赖的眼眸望向他,轻声感叹:“霍华德,幸好有你,幸好有那个农场。我们才不必像他们一样……去狩猎,去变成真正的怪物。”她的语气里充满劫后余生的庆幸,仿佛他们置身于一片污浊泥潭中唯一的洁净孤岛。
这句话像一道紧锢,骤然扼紧了霍华德的喉咙,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的世界,早已在这份光的照耀下,成为囚笼。阳光之下——尽管他早已畏惧阳光,但这比喻如此贴切,他必须扮演那个解决了全族生存难题的智者与恩人。同族们投来的目光,混杂着敬畏、感激,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每一次赞誉,每一次为他的“远见”而举杯,都像浸了盐水的鞭子,精准地抽打在他灵魂最深处的伤口上。那荣誉的冠冕,是由谎言和自我的血肉编织而成,沉重得让他直不起腰。
而当月光洒落,他便褪去所有伪装,成为自己唯一的、也是最终的祭品。在隐秘的密室中,只有冰冷的银器与他为伴。那柄锋利的银质小刀,每一次划过腕部苍白的皮肤,带来的不仅是剧痛,更是一种缓慢的、仪式般的自我凌迟。他眼睁睁看着体内那暗红的生命之泉,一滴滴坠入精心准备的玻璃杯中,发出空洞而清晰的回响,是他生命流逝的倒计时。他需要耗费更多心力,将这杯源自自身的液体,伪装成来自自己细心维护“农场”的恩赐,送到爱丽丝面前,也维系着整个族群摇摇欲坠的希望。
他变得不敢拥抱爱丽丝,哪怕内心渴望那份温暖至极。他怕她贴近时,会听到他胸膛里那颗心脏的搏动,正变得越来越缓慢,越来越微弱,如同即将停摆的钟。他开始躲避一切可能需要展示力量的场合,昔日能令同族侧目的能力,正像沙漏中的细沙,悄无声息地从他指缝间流逝。于是,当他凝视着爱丽丝因他的奉献而得以保全的、与这个血腥世界格格不入的纯洁笑容时,那份他拼尽一切去守护的美好,便化作了最甜蜜也最绝望的刑具,日复一日地碾压着他的神经。他被困住了,被困在了这个由他自己亲手编织、用爱和谎言交织而成的永恒地狱里。出口遥不可及,而每向前一步,都只是在向着那片永恒的、名为死亡的黑暗,更靠近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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