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海螺与十年的回响
我叫洛京,今年二十八岁,是致知书院的戏剧老师。2025年三月的那个下午,当手机响起时,我正在教师公寓里熨烫一件淡蓝色的衬衫——那是第二天戏剧讲座要穿的。熨斗的蒸汽氤氲而起,模糊了窗外的海棠花。
“洛老师,我们在黑匣子二层找到一个旧箱子,里面有本剧本……封面上有您的名字。”
是柳梓沐,这届戏剧社最认真的学生。她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发现宝藏般的雀跃。
我的手指停在熨斗上。蒸汽继续上升,在玻璃窗上凝成细密的水珠。
“剧本叫什么?”我问,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有些惊讶。
“《万物生》。编剧:洛京。时间写的是……2015年?那不就是十年前吗?”
熨斗的温度透过衬衫面料传递到我的掌心,有点烫。我轻轻抬起它,看着蒸汽逐渐散去。
“我这就过来。”
—
去往排练厅的路上,我选择了绕过主教学楼的那条小径。这条路要经过老图书馆的背面,墙上爬满了常春藤。十年前,这些藤蔓还没这么茂盛,我和顾钧、高阳、娄池经常在这里背台词。顾钧总是记不住,我就把台词写在小卡片上,一张张贴在他书包上。
“洛京,你这样我很没面子!”他抗议,却从不真的撕掉那些卡片。
后来,我们连话都不说了。
转过弯就是黑匣子剧场——一栋独立的二层小楼,外墙是深灰色的砖,十年前翻修时保留了这种颜色,说是“有戏剧的质感”。我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才推门进去。
学生们围在排练厅中央,地上摊开着那本蓝色封皮的剧本。纸张已经泛黄,边角微微卷起,像被海潮反复冲刷过的贝壳。
“老师!”琅华抬头看到我,眼睛一亮,“您快来看,这故事太美了!”
我走过去,每一步都像踏在十年前的地板上。排练厅重新装修过,地板换成了更防滑的材质,墙壁也加了吸音板。但那种混合着木头、涂料和年轻人汗水的气味,还是一样的。
我在他们中间蹲下,手指轻轻拂过封面上的字迹。《万物生》,这三个字是我用蓝色钢笔写的,特意选了那种会微微闪光的墨水,在舞台灯光下会很好看。顾钧当时还笑我:“这么讲究,观众又看不到封面。”
“他们感觉得到。”我认真地说。
“您当年真的写了这个剧本啊?”戴知悦小心翼翼地问,她是这次的导演,戴着黑框眼镜,神情总是很专注。
“嗯,高二那年写的。”
“那为什么没演呢?”
排练厅突然安静下来。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尘埃在光柱中缓缓飞舞。我闻到空气中淡淡的、旧纸张特有的味道,混合着学生们刚打开的饮料的甜香。
“因为……”我顿了顿,“因为那时候我们太年轻了。”
这句话是真的,但不是完整的真相。完整的真相是:因为我们固执,因为我们骄傲,因为我们都太想证明自己是对的,以至于忘记了,戏剧从来不是一个人的独白。
—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教师公寓不大,三十平米的单间,书占了一半的空间。靠窗的书架上,除了戏剧理论、剧本集,还有一排我自己装订的手稿——大学时期写的小说,研究生阶段的论文,以及各种半途而废的创作计划。
最底下那层,有一个铁盒子。我很少打开它。
但那个晚上,我把它取了出来。铁盒表面有些锈迹,里面装着高中时代的东西:戏剧节的票根,我们四个人的合照,一张画着鲸鱼和海螺的涂鸦,还有顾钧写给我的一封信——不是情书,是关于剧本修改的建议,整整三页纸,字迹潦草却认真。
信的最后一句写着:“洛京,我相信这个故事,就像相信春天一定会来。”
可我们的春天,最终没有来。
我合上铁盒,走到窗前。深夜的校园安静极了,只有路灯在远处亮着温暖的光。黑匣子剧场隐在夜色中,像一个沉睡的秘密。
手机亮了,是高阳发来的信息:“听说他们找到《万物生》了?”
“嗯。”
“你还好吗?”
我看着那行字,很久才回复:“不知道。”
是真的不知道。十年了,我以为自己已经释怀。我在大学话剧社编导过更成熟的剧,在地方剧院实习时参与过更大的制作,研究生论文写的也是戏剧疗愈与创伤叙事——我分析过那么多故事,却始终不敢完整地回忆自己的这一个。
因为每一次回忆,都会听见顾钧最后那句话:“你会毁了这部剧的。”
也会听见自己喊回去的那句:“是你毁了它!”
我们像两个在悬崖边搏斗的人,最后一起坠落。
—
第二天,我在校门口遇到了高阳。
他提着电脑包,头发比高中时短了很多,戴着细边眼镜,已经是标准的理科老师模样。只有笑起来时,眼角的那点纹路,还和当年那个在舞台上发光发热的少年有几分相似。
“去喝杯咖啡?”他问。
我们去了学校旁边的屿町咖啡馆。这家店开了五年,老板是我大学学姐。靠窗的位置能看到致知书院的主楼,红砖墙上爬满了爬山虎。
“顾钧联系我了。”高阳搅拌着拿铁,“说看到戏剧节的海报,问是不是你指导。”
“他怎么会看到?”
“柳梓沐在朋友圈发了海报,有你的名字。”
我沉默地喝着美式。咖啡有点苦,就像很多说不出口的话。
“其实,”高阳轻声说,“毕业那年同学会,顾钧来过。他问起你,我说你去外地读书了。他坐了一会儿就走了,说‘替我跟她说声对不起’。”
窗外的阳光忽然变得刺眼。我低头看着咖啡杯里的涟漪,一圈一圈,像年轮。
“我也欠他一句对不起。”我说。
“我们都欠。”高阳叹了口气,“娄池后来跟我说,她最后悔的是当时没站出来调解。她说她其实觉得你们两个的版本各有各的好,但怕说出来会得罪人。”
我苦笑:“那时候我们多年轻啊,觉得艺术就是非黑即白,觉得妥协就是背叛。”
“现在呢?”
“现在……”我看着窗外走过的学生,他们三三两两,抱着书,说说笑笑,“现在我知道了,最珍贵的不是那个完美的结局,而是一起走向结局的人。”
—
戏剧节的排练正式开始了。
我很少干涉学生的创作,只是在他们卡住时给些建议。戴知悦有很强的导演意识,但有时过于控制;柳梓沐的感性让她能捕捉到角色最细腻的情绪,却也容易陷入自我怀疑;琅华是个有天赋的演员,只是缺乏一点自信;钟寒看起来大大咧咧,但对音乐和节奏有惊人的敏感度。
他们让我想起我们四个,又不完全像。
至少,他们吵完架后,会用石头剪刀布来决定方向。
第一次目睹这一幕时,我正站在二楼的看台上。他们为了一句台词的语气争执不下,从角色动机吵到戏剧理论,最后钟寒弱弱地说:“要不……石头剪刀布?”
三秒的寂静后,戴知悦咬牙:“来!”
柳梓沐红着眼眶:“来就来!”
那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另一个平行时空——如果当年,在顾钧摔门而去之前,有一个人能说:“要不我们石头剪刀布?”
也许一切都会不同。
也许《万物生》真的能在2015年的春天上演。
也许我们不会在毕业后的十年里,几乎失去联系。
“他们比我们聪明。”高阳不知何时站到了我身边。他现在是戏剧节的督导,名义上是来帮忙,其实更多时候是安静地看着。
“不是聪明,”我说,“是更松弛。他们不怕输,因为我们给了他们输得起的空间。”
而我们当年,把一部戏的成败,当成了整个青春的赌注。
—
四月的第一个周末,母亲从老家打来电话。
“京京,你王阿姨的儿子下个月结婚,请帖寄到家里了。就是那个考上公务员的,记得吗?”
“记得。”我一边整理着学生们的排练笔记,一边应付。
“人家比你小两岁,都要结婚了。你还在那个学校教书啊?什么时候考虑考虑自己的事?”
“妈,我现在挺好的。”
“好什么好,一个女孩子,快三十了……”
我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一张废纸上画着。等母亲说完长长的一段,我才轻声说:“妈,我们当年的剧要重排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就你们高中没演成的那个?”
“嗯。”
母亲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你也该放下了。都十年了。”
“我不是放不下,”我看着纸上不知不觉画出的海螺图案,“我只是觉得,有些故事值得被讲完。”
挂断电话后,我继续整理笔记。学生们的字迹各不相同,有的工整,有的潦草,但都写得很认真。他们在分析鲸鱼小姐的心理动机,讨论每句台词的潜台词,设计舞台调度的各种可能。
他们的认真,是对这个故事最大的尊重。
也是对十年前那四个少年的尊重——虽然他们可能永远不知道。
—
离戏剧节还有两周时,发生了一件意外。
琅华在排练一个摔倒动作时扭伤了脚踝。校医说需要休息至少一周,而她的戏份几乎贯穿全场。
“老师,怎么办?”戴知悦急得快哭了,“现在换人来不及了。”
排练厅里一片低气压。柳梓沐蹲在琅华旁边,钟寒烦躁地拨弄着萨克斯,琅华自己则低着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想起十年前类似的一幕。娄池负责的戏服在演出前一天被颜料染脏了一片,她连夜修改,熬到凌晨三点,眼睛红得像兔子。顾钧陪着她,我在旁边帮忙熨烫,高阳出去买宵夜。那天晚上我们都没睡,但没有人抱怨。
因为那是“我们”的戏。
“我有一个想法。”我开口,所有人的目光都投过来。
“鲸鱼小姐为什么不能是个受伤的人呢?”我走到琅华身边,“她的旅程那么艰难,带着病痛,为什么不能也带着一个具体的伤?我们可以把脚踝的伤写进戏里——她每一步都疼,但每一步都坚持。”
学生们愣住了。
“可是……”柳梓沐犹豫,“剧本里没写……”
“剧本是死的,人是活的。”我拿起那本泛黄的旧剧本,“我当年写它的时候,也没想过十年后会有人重排。但你们找到了它,给了它新的生命。现在,你们也可以给它新的可能性。”
琅华抬起头,眼睛慢慢亮起来:“老师,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看向所有人,“戏剧最动人的地方,不是完美,而是真实。真实的痛苦,真实的挣扎,以及在这些之中依然不放弃的、真实的光。”
那个下午,我们重新修改了剧本。鲸鱼小姐的旅程多了一个细节:她在中途摔倒了,脚踝受伤,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她没有停下,因为她听到了风中的音乐——那是故乡的朋友们在排练。
“疼痛让她更清醒,”琅华在试演这段时说,“也让她更确定自己要去哪里。”
戴知悦重新设计了灯光,在鲸鱼小姐忍痛前行的段落,用一束追光紧紧跟随她,像不离不弃的影子。柳梓沐修改了台词,让那些独白里多了具体可感的痛楚。钟寒调整了配乐,在疼痛的段落加入了一些不和谐的、颤抖的音符。
我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忽然明白了《万物生》真正的意义。
万物生长,不是因为一切都顺利。
而是因为即使在最艰难的时刻,依然有人愿意相信,春天会来。
—
戏剧节前三天,高阳告诉我,顾钧和娄池要来看演出。
“他们自己买的票,”他说,“顾钧从上海过来,娄池从北京。”
我的第一反应是紧张。十年了,我们会在什么样的情境下重逢?在观众席?在后台?还是像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
但紧张之后,是一种奇异的平静。
该来的总会来。就像潮汐,无论你躲了多久,它终会再次漫上你停留的那片沙滩。
演出当天,我提前两小时到了后台。学生们已经到了,在做最后的准备。戴知悦在检查每一盏灯,柳梓沐在帮琅华整理戏服,钟寒在调试萨克斯的音准。
没有人说话,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神圣的紧张。
我走到琅华身边,她正在对着镜子默戏。镜中的女孩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睛很亮。
“老师,”她看到我,轻声问,“您紧张吗?”
“紧张,”我诚实地回答,“但更多的是高兴。”
“为什么?”
“因为你们让我相信,有些故事真的可以跨越时间。”
她想了想,认真地说:“是您先相信了这个故事。您把它写下来,藏在黑匣子里,就像鲸鱼小姐把歌声封进海螺。您相信总有一天,会有人听到它。”
我的眼眶突然一热。
是啊,我写过那么多故事,有些发表了,有些遗忘了。但《万物生》是我唯一藏起来的故事——不是因为它不够好,而是因为它太好,好到我舍不得让它被轻易遗忘。
我把它藏在时光的角落里,像藏一个秘密的约定。
而十年后,真的有人如约而至。
—
演出很成功。
当琅华说出最后那句“愿我生命中的点点微光,汇聚成焰火,滋润了万物”时,全场寂静了三秒,然后掌声如潮水般涌起。灯光暗下又亮起,学生们手牵手鞠躬,脸上有泪,也有笑。
我在侧幕看着,没有鼓掌,只是安静地看着。
那些年轻的脸庞在舞台灯光下闪闪发光,像十年前我们曾经梦想成为的样子。他们拥抱,欢呼,向观众挥手。戴知悦激动得跳了起来,柳梓沐抱着琅华不放手,钟寒举起萨克斯,像个凯旋的将军。
那一刻,我突然理解了所有。
理解为什么顾钧要坚持悲剧的结局——因为他相信真实的力量。
理解为什么我坚持圆满——因为我希望即使在最暗的夜里,也有一束光。
我们没有谁对谁错。我们只是站在海的两岸,呼唤着同一条鲸鱼。
掌声渐渐平息,观众开始退场。我转身想离开,却看到三个人站在后台入口处。
高阳,顾钧,娄池。
时光在他们身上都留下了痕迹——顾钧的眼镜,娄池染紫的头发,高阳眼角细细的纹路。但他们的眼睛,还和十八岁时一样,清澈,明亮,藏着一点点忐忑。
我们隔着五米的距离对视,像隔着十年的光阴。
然后顾钧走上前,很慢,但很坚定。他走到我面前,停了停,然后伸出手。
不是握手,而是一个轻轻的、克制的拥抱。
“洛京,”他在我耳边说,“对不起。”
我闭上眼睛,感觉到泪水滑落,但嘴角是上扬的。
“我也对不起,”我说,“还有……谢谢你们来。”
娄池也走过来,抱了抱我:“你的鲸鱼小姐,终于游回家了。”
“是我们的鲸鱼小姐。”我纠正。
高阳站在旁边,笑着,眼睛也红了。
学生们好奇地围过来,看看我们,又看看彼此。戴知悦小声问柳梓沐:“他们就是当年的……”
柳梓沐点点头,然后鼓起勇气走上前:“学长学姐,我们的演出……还行吗?”
顾钧转头看向她,很认真地回答:“比我们当年想做的,好一千倍。”
所有人都笑了。笑声中,十年光阴搭建的那堵墙,悄然崩塌。
—
那晚,我们终于吃了那顿迟来十年的火锅。
热气蒸腾中,顾钧说起他在上海做程序员的日常,娄池分享她在服装设计界的趣事,高阳吐槽当老师的种种。我安静地听着,偶尔插一两句,关于教书,关于写作,关于这些年的漂泊与扎根。
“其实,”顾钧喝了一口啤酒,“我后来也写过剧本。”
我们都看向他。
“不是舞台剧,是游戏剧本。但我总会想起《万物生》,想起我们为了一句台词吵到面红耳赤的日子。那时候觉得天都要塌了,现在想想……真好啊。”
“是啊,”娄池托着腮,“那时候我们有整个世界的可能性,虽然不知道哪条路是对的,但每条路都闪闪发光。”
高阳举起杯子:“敬闪闪发光的日子。”
“敬还没走完的路。”我接上。
杯子碰在一起,声音清脆,像海螺里传出的第一声回响。
结账时,我们自然而然地同时伸出手:
“石头——剪刀——布!”
四只手在空中定格——两个剪刀,一个石头,一个布。我们看着彼此,然后爆发出大笑,笑得火锅店的老板都探头来看。
最后是高阳输了,他笑着掏钱包:“愿赌服输。”
走出店门时,已经快凌晨了。街道空荡荡的,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我们并肩走着,像十年前放学回家的路上。
走到黑匣子剧场门口时,我们不约而同地停下。
剧场的灯已经全暗了,只有门口的“EXIT”标志还亮着微弱的绿光。明天,这里会有另一场演出,另一个故事。但今晚,它属于我们,属于《万物生》,属于一场迟到十年却终究没有缺席的落幕。
“你们说,”娄池轻声问,“如果当年我们真的演出了,现在会是什么样?”
顾钧想了想:“可能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每年聚会,一起看戏。”
“也可能因为太熟悉而疏远,”我说,“谁知道呢。”
高阳笑了:“重要的不是如果当年怎样,而是现在怎样。”
是啊,现在。
现在我站在这里,二十八岁,戏剧老师,教着一群和当年的我们一样年轻的学生。我依然写故事,依然相信海螺里的歌声会有人听见。我的青春有过裂痕,但没有破碎。那些遗憾没有消失,但它们变成了另一种形式的存在——像年轮,记录着生长的痕迹。
“洛京,”顾钧突然说,“谢谢你当年写了这个故事。”
我摇摇头:“该说谢谢的是我。谢谢你们曾经那么认真地,想要把它搬上舞台。”
我们再次拥抱,这次更用力,也更长久。
然后互道晚安,各自走向不同方向。顾钧去酒店,娄池回父母家,高阳和我同路一段。
走到教师公寓楼下时,高阳说:“下个月戏剧社招新,你来当评委?”
“好。”
“那……晚安。”
“晚安。”
他转身离开,我站在楼下,抬头看着自己的窗户。灯还黑着,但我忽然不觉得那是个需要匆匆回去的地方。
我在楼下的长椅上坐下,抬头看天。城市的夜空看不见太多星星,但有一弯月亮,细细的,却明亮。
手机震动,是琅华发来的信息:“老师,今天是我人生中最棒的一天。”
我回复:“也是我的。”
她又发来一条:“我们会继续排更多好戏的。您要一直当我们的老师。”
我看着那行字,很久,才打字:“好,一言为定。”
关上手机,夜风轻轻吹过,带着海棠花最后的香气。我闭上眼睛,仿佛听到了潮汐的声音——不是来自远方的大海,而是来自时光深处,来自十八岁那年的春天,来自四个少年还未说出口的梦想。
那些梦想没有死去。
它们只是沉入了岁月的深海,等待一场合适的季风,再次浮出水面,呼吸,生长,照亮另一片年轻的海域。
就像此刻。
就像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