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只有布宁一个,没有羊群。
及膝高的牧草刮着裤腿,雨水将他粘湿,沉甸甸拽着他的脚步。
眼眶通红肿胀,眼角蹭破了皮。
没有。
他的羊群走丢了。不,他被他的羊群丢下了。
满眼的绿被一点点浸染得暗了下去,夕阳被乌云打散,拆吞入腹。
没有!到处都没有。
草,草,草,草,还是草……艹!我的羊儿们在哪里?不要将我丢下。
咩——回家了!咩——听到的吗,我们回家去!
可是家没有了,因为有你们的地方才是家。
那时候布宁还小。
他是羊群的孩子。
喝羊奶长大,在羊绒中取暖,和羊羔们摔跤……
到处都是他熟悉的暖烘烘的味道。他被包裹在其中,胸口自内而外燃烧着温暖着四肢。
那是布宁为数不多安宁的日子。
很快布宁长大了,再也没有羊羔可以将他拱倒。大抵是因为喝羊奶长大,他显得很壮实,比起最健壮的头羊也不为过。
一天,一个两脚兽找到了他,让他去放羊。他哪里知道应该怎么做,只是他去到哪儿羊群就跟到哪儿罢了。那个两脚兽好像很高兴,给了他一块很柔韧的东西。布宁低头嗅闻着,奇怪的香味。牙齿在其之上摩挲,舌头搅拌,唾液包裹着那东西滑进食道,很美味。
不知是过了多久之后,总之他已经能够听懂从两脚兽嘴里吐出的音节,他知道了他们是“人”,好吃的东西是“馍”,而他所在的是“羊群”。
眼前的黑暗一阵一阵的上涌,不宁的脚下虚浮,摇摆着,挪动着。
嘶哑的音节从干裂的唇缝间艰难的挤出。
咩——
咩——
咩——
……没有
脚下倏的踩空,身体好似被遗落在了某处,只有灵魂在飘荡。
嘭!终是灵魂落了地,摔得粉身碎骨。
巨痛,抽搐,温度在流逝。
指尖深深抠入泥土,触及一片潮湿。
终是不甘的,或许是释然的,强撑的躯体被我蜕下,夜幕为其盖上了一床薄被。
温度的流逝停滞了,布宁又回到了那片令他熟悉的气味当中。
柔软,干燥,暖烘烘。
成群的羊儿们围绕着他,好似一朵贴地低掠的云,载着他漫无目的的飘荡。
咩——咩——咩——
此起彼伏的声音是来自家人们的呼唤。
他们再不会与彼此分离了,布宁在毛茸茸一片中,下沉,下沉,下沉……
……再无法呼吸
一个人想要爱
于是他睡
他的世界从此变成了毛茸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