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的黑暗——直到我睁开眼。
五彩斑斓的黑色,似乎是一个房间。我抬起手,却能透过手掌隐约看见泛光的墙壁。
这真奇怪,我记得我是死了的。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我慢慢地转头,是两位……生灵?一位全身黑色,唯有头上两只角闪着猩红色的暗光。一位全身洁白,连瞳孔都是纯白色的,长长的白发飘逸着,周身泛着点点星光。
“你的一生是罪恶的。”他纯黑的瞳孔紧盯着我,泛着不详的暗光,“数不清的谎言,撕碎了的B-24的试卷,做作,什么都不成功!……下地狱吧,就现在!”他手中一柄雕刻粗糙的、黑色的短剑指向我的咽喉,烙下一抹黑色的印记。
我紧张地向后退一步,贴在墙壁上几乎无法动弹。“不,不是这样……”我想要辩解,颤抖的嘴唇却讽刺地告诉我这都是事实。
“还在说谎!”恶魔疯狂般地大笑,“下地狱吧!”黑色的印记开始发烫,灼烧感几乎将整个人吞噬。
“不。…”天使吟唱般地说,“你是善良的。你的一生是洁白无瑕的。你会救助小猫,你会共情别人,你会在阳光下大笑……和我走吧,去天堂。在天堂享尽繁华与幸福吧。”她向我伸出洁净的双手,细长的手指拢住我近乎透明的手。
恶魔冷笑着,几乎与天使怒目相视。“她这一生干的这些破事还不够吗?!她难道不应该为此赎罪吗?”
“她有什么罪?你总是以最恶的角度看人。”
“你也一样,以最善良的角度。”
他们的目光骤然转向我。“你怎么选?”
黑色?
还是白色?
不……不。我选择彩色。
“彩色?”这似乎是他们第一次达成共识,齐声笑起来,“不,你没有这个选择。天堂或是地狱,只有这两个……不,还有……”他们渐渐收起了笑。
“你会消散。”
“没有来生,没有轮回。灵魂不复存在。”
天使向我眨眨眼:“几乎没有人这么选。”
“愚蠢!那么你就离开了!你就不存在了!你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不,就是这样。我的一生不能被黑色或者白色定义。”原本透明的手心现在闪起点点迷雾蓝色的光亮,我虚握住手。
“对,我选择彩色。我本就想消散。”
片刻的沉默。
“好。你有半小时与世界最后道别。”
“去看看你的葬礼吧。”
眼前渐渐模糊起来。
我再次睁开眼睛,眼前的樱花粉和迷雾蓝色的。
在草地中央,有一座开心果白色的台子,周围簇拥着蓝色和粉色的玫瑰,和白色的满天星作点缀。台子上站着一位穿着纯白色长袍的老人,手里捧着浅粉色封皮的《莎士比亚十四行诗》。
台下有一些人,面孔好熟悉。我看见了我的父母、奶奶、外公外婆,几位挚友,他们都穿着浅色的衣服。我看见他们在浅浅地微笑。
不知道音响在哪里,场地上播放起了我最喜欢的一首歌《The Ocean》。
伴着音乐,老人开始说话了:“今天,我们在这里,是为了庆祝她的死亡。”
一位挚友靠在边台,手里是还剩半杯的香槟。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穿粉蓝色的衣服,她平时可是要走哥特风的。幸好,她在浅浅地笑。
台子后面升起了一座不大的粉蓝色墓碑,上面刻着我的名字和一句拉丁文,一位朋友送给我的话。墓碑前放着一个小罐子和几颗钻石。老人指指天空,白色的天空上绽开迷雾蓝色的烟花。
我笑起来。
他们看见我藏在床头柜里的遗嘱了。三分之一的骨灰做成钻石,三分之一的骨灰来一场烟花葬,三分之一的骨灰留下染成蓝色。他们记住了,葬礼要放欢快的流行音乐;葬礼要笑不要哭;葬礼要穿浅而亮的颜色,万万不要穿纯黑色或者白色;葬礼要庆祝不要哀悼;葬礼要读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千万别让我转世……葬礼要是樱花粉和迷雾蓝色的。
时间要到了,我要离开了。
我跳起来,笑着向他们挥手:“谢谢你们!!玩的要开心!!”他们看见了,他们也大笑着向我挥手。
远处飞来一只玄凤,他叫阿白。很久之前他飞走了,现在他回来了。
他停在我的头上,不轻不重地叨几下我的头发,我知道他在说:“你怎么才来。”
我头顶着阿白,再一次向他们挥手。
谢谢你们,给我一次樱花粉和迷雾蓝色的葬礼。
我的人生不是黑色或是白色。
我的一生是樱花粉和迷雾蓝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