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 睡觉 愚昧的

一
时针指向凌晨两点，一个坚毅而疲惫的嗓音传来：“程序已经运行多久了？”听到周主任的话，我连忙回答：“程序已经不间断运行七个月了，还是没有进展。”
在图灵机被提出的一千年后，人类的计算机技术已经达到了难以想象的水平，计算机庞大的算力远远超过了科学家先驱们的预估，就算是最便宜的民用计算机也能轻松运行任何程序。周主任仿佛是这个时代应运而生的天才，他对于计算机在混沌系统模拟中的运用让他的名字传遍了科研界。你能听到他的各种称呼：人类星际联合科学院院士、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三十世纪科学界最伟大的天才……但当我第一次走进他的实验室，他只以“周主任”自居。可我却一直渴望着那些他从不主动提起的称号。
从小到大有无数人夸过我“天才”，但第一次了解周主任的研究，我就明白我远不及他。随着基础物理在一代代科学家手中不断变革，量子力学的迷雾被拨开，宇宙中又有了确定的因果，千年前牛顿“上帝不掷骰子”的观点被证实了。在人类抚平量子效应的概率波澜，找到宇宙演化的必然后，周主任想要模拟整个宇宙！宇宙是世界上最庞大的混沌系统，就算只有一普朗克常数的误差，结果也会大相径庭。测不准原理注定了我们无法得知宇宙中每个粒子的情况，所以周主任天才地想到通过模拟宇宙大爆炸，在无数次模拟中找到我们的宇宙。但虽然他建立了完备的宇宙大爆炸模型，还有如今的计算机大到难以想象的算力支持，但从无穷无尽的参数中大海捞针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果然，七个月的侥幸尝试失败了，但周主任巧妙而严谨的想法仍让我佩服，乃至嫉妒他。我不禁妄想：要是我能解决这个问题，一定能在后人眼中成为和周主任并列的天才吧。
二
我瘫坐在椅子上休息，闭上干涩的双眼。从眼前的模糊迷离的黑暗中我忽然抓住了什么：宇宙大爆炸的数学模型可以填入无数个参数，但我们的世界——一个拥有三个空间维度、真空光速约等于299792458 m/s、普朗克常数约为6.63×10^-34 J·s、引力常数约为6.67×10^-11 N·m²/kg²等的世界，它的初始参数一定有什么规律吧？
仅两个月后，仍在这把椅子上，我得意的看着屏幕那颗美丽的蓝色星球，享受着周围热烈激昂的掌声。当我们的研究成果被立刻发往世界各处，我仿佛看到铺天盖地的掌声从四面八方涌来。我亲眼看到了拜占庭终结于君士坦丁堡，秦始皇在泰山封禅，哥伦布踏上美洲……“咚！”我只听到一阵闷响，大概是门被破开，同时一股刺激性气味传来，我便失去了意识。
三
醒来后，我被押送到了一个纯白的房间里，大概是审讯室一类吧。对面坐了一个目光凛冽的……军人？他没有穿军装，但他的坐姿一看就是军人出身。
没等我说话，他先用严厉的语气质问：“你知道你们的研究意味着什么吗？”
“这可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研究！汇集了人类对宇宙的全部认识。”
“你没想过它对社会的影响吗？”
“虽然我们模拟了整个宇宙，但想要模拟未来，就算是一微秒，需要的能量整个宇宙也提供不了，”我摸了摸鼻子，“顶多是看看被历史掩盖的真相，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那现在呢？你们让每个人都能毫无限制地窥探所有人的隐私，几乎实时监视整个宇宙！看看你们都做了什么！”
他拍案而起，整个房间的白墙随即变成了屏幕。我看到满屏的新闻：游行、自杀、抢劫、暴动、恐怖袭击……照片中到处是废墟、鲜血、尸体……当隐私和秘密不再存在，惶恐、羞愧、愤怒、绝望充斥了全社会，人类本性中的恶索性不再隐藏。“这里是世界末日吗？”我喃喃道。
“我亲手缔造的世界末日？”
四
睁开眼，感受到椅子的触感、嗓子中的疼痛和眼睛的干涩，我忽地一惊，一下站了起来：我睡着了？刚刚都是梦？我苦笑一声，时钟仍在走，现在是两点二十。
第二天，我向周主任提交了辞呈，理由是不认同研究可能对社会带来的影响。走的时候，耳边传来不知谁的议论：“好好地怎么突然辞职了，这可是震古烁今的大成就，真是愚昧。”
我也不明白我究竟是疯了还是悟了，不过能久违地毫无顾虑地享受当下，好像这都不重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