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毒辣辣地挂在当空,连海风都裹着咸腥的热气。安仔蹲在船头,看哥哥弓着脊背和一条青鳞鱼较劲。刀锋在鱼肚上打了个滑,银亮的鳞片溅到安仔鼻尖上,凉丝丝的。
安仔呆呆地在地上划着数字,一分、三分…一毛,加上上次卖海螺的两毛…哥的生日就是今天吧?得抓紧时间了。安仔小心地把一卷钞票放在小铁盒里,扣紧了。
“发什么呆呢?帮我拿一下盐罐!”哥哥抹了把额头的汗珠,小麦色的皮肤被晒得发亮。安仔缩了缩脖子,踮脚从货架上抽出盐罐,手指偷偷沾了盐粒往嘴里送,咸得龇牙咧嘴。
灶屋里蒸笼似的闷,案板上堆着昨夜没卖完的鱼,腥气混着暑热直往人脑门里钻。安仔突然把盐罐往案板上一墩:“哥,我去滩头捡螺!”
“早点回来哇,小心离岸潮!”哥哥头也不抬,刀刃刮得鱼鳞簌簌响。安仔已经窜到门口,怀里紧紧捂着从床底翻出来的铁皮盒子——那是去年台风天捡来的饼干盒,锈迹斑斑的盖子上还印着半朵海浪,现在这个小铁盒子里存着他的“全部家当”。
“喂!捡螺不带筐的噻!”刚跨出门的腿又收回来,一阵响声后,哥哥的话被安仔远远抛在身后,他左脚紧跟着右脚,草鞋啪嗒啪嗒拍着青石板,湿漉漉的脚印离海滩越来越远,向小镇上延伸。
热,真热!连海鸥也不愿暴露在这烈日之下,耳畔只有蝉聒噪地鸣叫着,汗水从安仔身上的各个角落里流出来,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小蒸笼,蒸蒸蒸蒸蒸!“记得哥说水蒸发了就变成水蒸气,然后就哗啦啦下下雨,哎,我现在也在造雨呢。”发梢被汗水浸湿,扎的他眼睛疼。但是一想起阿黎之前说的“冰棒”之类的好东西,他又不敢停下脚步,去镇上,去镇上!安仔马上就要到了。
来来往往的车子,比小渔村多的多的椰子林,各种房子,商店里闪着光放着音乐旋转着的,这就是镇上吗?柏油马路蒸腾着热气,镇上的水泥房子白得晃眼。安仔站在杂货店门口挪不动脚,玻璃柜里的冰棍花花绿绿排着队,穿碎花衫的老板娘摇着蒲扇打盹,头顶的老式吊扇吱呀转着,凉气混着樟脑丸的味道钻进安仔汗湿的衣领。
安仔打了个激灵,伸手摸了摸腰间的小铁盒。“要…要这个吧。”安仔踮脚递上皱巴巴的五毛钱,铁皮盒子在怀里焐得发烫。原味的冰棒只要一毛,剩下的钱又可以存起来了,安仔喜滋滋地捧着手里的冰棍,握着低端的手被冰得已有些麻木,“我就尝一口,就偷偷尝一下,其他的都留给哥!”安仔在心里念叨着。冰棍刚挨着舌尖就激得他打了个颤,甜丝丝的凉意顺着喉咙往下淌。
他望着门口的大冰柜出了神。他想起灶屋里蔫头耷脑的鱼,屋里萦绕在鼻头的海腥味——要是把这冒着白气的铁柜子搬回家,哥哥就不用天天顶着日头赶早市了。
嘴里还残余着淡淡的甜味,安仔小心地把冰棒收在小盒子里,希望哥接受这个简单的“生日礼物”。拍拍屁股上的灰,他向小渔村走去。
夕阳下,安仔的影子越拉约长,却不知道铁皮盒子里的冰棍化得比浪头退得还快。
家里的油灯亮着,哥在家。屋里是乒乒乓乓的炒菜声,安仔悄悄溜进屋去,慢慢的,慢慢的…哥的脸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跑哪去了你这仔!喊你你不应,找你找不到!”哥皱着眉,紧紧抓住了他的胳膊,哎呀,本来还想给他个惊喜的欸。
安仔笑嘻嘻地拿出小盒子,向哥哥讲述今天在镇上的经历,“哥,今不是你生日,我还舍不得吃,给你留了好多呢!可凉,可甜!”他一边打开盒子。
可是,小安仔却傻了眼,盒子里的冰棒已经消失,只剩一根木棍在水里孤零零地打转,水底还有硬币,粼粼闪着光。安仔急忙把硬币抓出来,可是冰棒就是消失了。“我明明装好了,专门给你留的…我…”安仔鼻子一酸,湿答答,黏乎乎的,他在下小雨,世界变成了潮湿的。
哥哥轻轻抱住了安仔,把他的手指放在嘴唇上,轻轻拍着他:“好啦好啦,安仔,哥尝到了,是甜的”,“只是你这冰棒,怕是请龙王爷喝糖水了喔!”哥哥沾着鱼鳞的手掌按在他发顶。安仔湿漉漉的睫毛忽闪两下,却是不掉眼泪了。
“安仔,哥告诉过你呀,冰化了就成水,水蒸发了就变成水蒸气,水蒸气下下来就是雨,”他刮刮我的鼻子,“安仔要是冻起来就变成冰了吼!”
“哥又开我的玩笑!”安仔破涕为笑,一面把鼻涕和眼泪都偷偷抹到哥的衣服上,哥又假装打他,安仔的小雨停了。
哥哥突然扳过他肩膀:“明天带你去农机站,看看你说的那个叫冰柜的物什……”
一个人想要冰,于是他走,他的世界变成了潮湿的。
两个人想要冰,他们走,这次他们的世界变成了雨后晴天。
改完了(躺)最后还是广东仔…
鸡蛋里挑一下骨头:感觉哥哥有点过于善解人意了。
“哥哥轻轻抱住了安仔,把他的手指放在嘴唇上,轻轻拍着他:“好啦好啦,安仔,哥尝到了,是甜的”
哥哥是幼师毕业可以有。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人也是这样半麻木半清醒的活着。
那时,这点子童真会更触目。粗糙的温暖未必不更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