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里的雨似乎从不停歇。
在傍晚的时候,雨会格外的大,沉重的水滴连斗笠都能打歪。熟悉老天爷性情的人们往往不会在这个点出门。
所以雨幕中孤零零的那袭蓑衣格外醒目。
可酒馆内的人们的欢笑声从未因此而中断。在这里的生活的人早已对一切奇怪的事情见怪不怪了,他们能做的只有好好享受生活,以及准备迎接不知是否会到来的明日。
那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也是如此。
他似乎是这酒馆里最受欢迎的几个人之一,尽管他开口不多,但他身边围绕着的男人、女人、老人、孩童证明他绝对配得上这个评价。
尽管他在半个时辰前刚来到这个酒馆。
他的对面,坐着一个彪形大汉。与他肩背上膨胀的肌肉相比,年轻人就像是一根瘦弱的竹竿,一折便断。
大汉正滔滔不绝的讲述着江湖上的故事,从一刀斩落三头恶蛟,到单枪匹马荡平鹰虎寨,他口中的刀剑仿佛连这沉重的雨幕都能斩碎。
年轻人只是笑着。他的笑恰到好处,微前倾的上身和注视对方嘴部的目光体现他的专注与好奇,搭在双膝上的手展现他的尊敬,不时轻点的下颚鼓励对方继续分享自己的故事。
大汉是一个从外面回来的雨城护卫—由于这里每年有三百六十天都下着雨,人们常管这座城叫雨城。至于它本来的名字,或许只有那些着装得体的大人物在向其他更大的大人物送出珍宝与女人的时候才会提到吧。
雨城从不限制外人进出,但在此常住的人想要出城便非常困难了。
而武艺傍身的雨城护卫,不时需要出城办事。等他们回来后,必然会有一批好奇城外之事的居民在酒馆翘首以盼。完成任务的他们也可以享受到应有的回馈—醇厚的美酒和众星捧月的待遇。
这也是雨城为数不多的娱乐项目之一了。
他讲得颇为投入,因此没有注意到,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与周围其他人从头到尾完完全全的不同。
在那眼眸之下,潜藏的不是一匹饿狼,而是一潭深绿色的死水。
二
暴雨可以孕育生命、酿造诗意,同时也能冲淡血的味道。
江山秀来到雨城一个时辰了。
与其他别有所图的人不同,他来到这里的第一件事,是找了个酒馆,要了一壶精酿的莲台青酒,寻了处人不多也不少的座位,坐下,自斟自饮。
饮酒的人来来往往,可他一直坐在那里,酒壶中的酒仿佛永远也倒不完。
前后一共有六个人坐到了他的对面,接过了他递来的酒,一饮而尽,随后离开。他身边的人也渐渐越聚越多,而他仍在饮酒。
在江山秀喝完第三十五碟酒的时候,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低头避过门楣,迈进室内,雨水倾洒了一地。
伙计看到对方蓑衣下的装扮,急忙跑过来,脸上堆砌着笑容,弯腰道:“这位护卫大人,您请进。您要点些什么?我们有精酿的莲台青酒和…”
汉子摆摆手,伙计识相地闭嘴。
他环视一周,随后便看到了脸色苍白的江山秀。
这个年轻人身上似乎有一种奇怪的魔力,人一旦看到他,就很难移开注意力。
即使是杀人如麻的雨城护卫,也没有见过这样有趣的人。
于是他坐到了他的对面。
江山秀为他斟了一碟酒。
酒馆里的人们早已注意到雨城护卫的到来,于是纷纷聚集过来,将二人围在中间。
于是这位大汉滔滔不绝地讲着自己的经历,江山秀静静的听着,不时表现出惊讶和憧憬。
雨越下越大。
趁没人注意自己,江山秀用余光瞟了一眼门外那道骤然出现又迅速消失的身影,再环视一圈周围将手放在桌下的酒客,最后停留在对面那个看似忘我地讲着故事,眼底却藏着一份警惕的汉子,嘴角泛起笑意。
“真有意思。”他想。
三
酒馆里的聚会不知何时结束了。
曾经泛着欢声笑语的酒馆也被死亡般的寂静吞噬,黑洞洞的大门仿佛通向无限深处的地狱。
江山秀拄着木棍,一步一顿地在雨中行走。
木棍的一端已被浸透,丝丝的红晕在积水中扩散。
一柄重剑插在路旁,一个比重剑更高大的身影在雨帘后出现。
“我没有杀他们。无论如何,他们是雨城的居民。”一个浑厚的嗓音透过打落在地上的雨滴。
“嗯。”
“你并不奇怪?”
“我并不奇怪。”
大汉干笑了两声:“我以为你这样的人都是视人命如草芥的。”
“谁知道呢。”江山秀收回目光。
“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年轻人。”
“江山秀。”
“江山秀,好名字。”
“你不觉得和我不相称么?”
“很适合你。”
大汉一只手随意地拔起巨剑,插回剑鞘:“我叫裴子清。”
江山秀笑笑:“倒是和你不太相称。”
裴子清也笑了:“谁知道呢。”
江山秀绕过对方,慢慢走入雨幕。
“雨城要变天了,若你觉得我能入得了你眼,在那个时刻到来的时候请帮我一把。”裴子清缓缓道。
“也许那一天就是因我而到来的呢。”这声音仿佛从很远处飘来,朦朦胧胧。
“雨城的雨,保护不了它自己啊…”裴子清摇摇头,也消失在雨中。
江山秀走过灯火通明的客栈,走过香气满溢的饭庄,走过人声鼎沸的民房。
他是这凌乱世界中的幽灵,他见证着一切的发生。
他停在了一处小巷。
雨的味道充斥在每一个角落,一切微小的痕迹都被掩盖。
他走了进去。
他是否发现了什么?
他的步伐缓慢而稳定。
难道真的被他发现了?
他不语,直到小巷的深处。
地面很湿,也很松软。
但它湿得不均匀。
有人在这里翻过土。
江山秀用木棍轻轻拨开泥土,潮湿的空气中夹杂了丝丝的血腥味。
一具尸体。
头部的血肉被挖空,一道裂口贯穿前后。
身体的皮肤吸饱了雨水,尚未腐烂。
江山秀收回木棍,在远处的地上蹭了蹭,随后转身离开。
“雨城…真有意思。”
四
太阳在雨中升起,而雨城依然阴沉沉的。
雨城的居民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天气,灰暗的街道间亦有人来人往。
而那些行色匆匆、眼神乱晃的人,江山秀已见过无数个了。
他知道这些人是做什么的—来到雨城的人有几个是真正的游客?
夹在中原华国、西方拜月教、雪山风雪谷之间,这里发生的故事自不会少。
那他呢?
他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江山秀还在向前走。
转过街角,行人明显少了许多,一个披着蓑衣的老乞丐正坐在那里。
雨水没过了他身下的草席,正要亲吻上他的膝盖。
他的身上,各种深色的脓疮蔓延,像极了梅花鹿的斑点。
看到这个面色苍白的小伙子,他举起一个小碗,冲着这个年轻人含糊地嚷嚷着:“行行好吧…”
江山秀停下来,盯着老乞丐。
尽管披着蓑衣,也能看出眼前老人的身体极为瘦削,若说江山秀的身形像一根竹竿,那老人就如同一根竹签,一折便断。
江山秀看了一会,从身上掏出几枚铜钱,手指一弹,便落入碗中。
碗里噼里啪啦响了几声。
江山秀笑笑,道:“‘枯舟渔翁’木老前辈,您老人家怎么有此雅兴在这里洗澡了。”
老人低下头,看看了手中的碗,道:“小子好眼力,是接这铜币的手法暴露了吧。”
他手中碗一扬,几枚铜币飞速砸向江山秀。
然后在离江山秀面部十几寸远处,突然停下,落在地上。
老人笑道:“好胆识,怎么知道老朽不会杀你?”
江山秀也笑了:“因为城主就算再神通广大,怕是也还不会从死人嘴里问出答案。”
老人笑声骤停,皱起眉道:“你都知道?”
江山秀收起笑容,道:“能猜到一点。”
“希望只是如此,我还挺欣赏你的…”老人叹道。
“否则?”
“否则我只好杀了你!”
江山秀笑笑,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晚辈还是知道的。”
“江山秀?是个不错的名字。”老人问道。
“谢谢,我们走吧。”
“嗯。”
老者忽地身形一闪,便已出现在了路口。
他正要回头招呼,却见一张苍白的脸映入眼帘。
他愣了一会,随后道:“走吧。”
两人奔入雨幕。
雨声琳琅,滋养着新生的幼苗,让它变得更加强壮。
但长久的沐浴在其中,所能迎来的只有迅速地腐朽。
而一道身影从暗处走出,碾过幼苗的鞋底提早宣布了它的毁灭。
这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他凝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良久,随后弯下腰,想要从地上拾起那些铜币。
他的瞳孔骤缩。
那些铜币,仿佛被锋锐的刀剑斩过,化作两道闪亮的弦月。
这绝不是老者的手笔。
“江山秀…”他用力咀嚼着这个名字。
“希望你不是我的敌人。”
自评:
1.略
2.在意情节和逻辑的通顺。目前还是谜语人阶段,尽可能通顺吧。
3.问题一:雨城的设定下,雨城居民的生活方式是否合理?
问题二:本文也涉及多方势力间的纠葛,究竟是写得清楚明白好,还是隐晦些好?
不合理,雨城必须要有极好的排水系统,以及至少是石头做的基底,才撑得住大量的冲刷,甚至不能是普通的石头,滴水穿石。并且如果这里有城镇,就必须是依靠“三不管”这个特性而生存的,内部人口必须是流动的(没有人会在这样的地方长期活着,除了巨大利益的驱使)
清楚一点吧,毕竟也不是主要写势力纠葛,只是个背景,如果太隐晦就更难让读者把握主旨了
收到
1、最赞TA作品的哪里?(人设/氛围营造/主题/某个意象/某个情节设计……)
①运用了对话形式,吸引读者
②最后戛然而止,富含想象空间
2、回答作者上面的两个问题。
问题1
气候对日常行为的约束
文中提到 “每年有三百六十天都下着雨”,极端气候必然导致居民形成适应性习惯。例如:
傍晚大雨时 “熟悉老天爷性情的人们不会出门”,体现对天气规律的认知;
“蓑衣”“斗笠” 成为日常标配,酒馆成为避雨与社交的核心场所,符合 “环境塑造行为” 的逻辑。
娱乐方式的单一性与合理性
酒馆作为主要社交空间,居民 “对奇怪的事情见怪不怪”,依赖护卫讲述外界故事作为娱乐。这一设定符合封闭环境下的生活特征 —— 当自然条件限制户外活动时,室内社交与信息交换会成为主流需求,类似现实中极地或雨林居民的聚集模式。
问题2
增强角色神秘感与剧情悬念
文中对 “中原华国”“拜月教”“风雪谷” 仅一笔带过,江山秀的真实目的、木老前辈的 “城主” 关联等均未明说,这种 “雾里看花” 的处理方式,让读者与角色(如裴子清)一同探索真相,符合悬疑故事的 “解谜” 乐趣。
例如,江山秀发现尸体时的细节(“头部血肉被挖空”)未直接关联势力斗争,而是通过环境暗示(“雨城要变天”)埋下伏笔,让势力冲突更具层次感。
3、你还有什么阅读后的疑问吗?放这里吧。
也许没有,挺好的
转人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