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又一次,郁露凋在凌晨三点四十四分惊醒。
电子钟的屏幕上静静地亮着“ 3:44 ”的时刻,比外面透着灰蓝的天色还暗淡一些。
她翻了个身,又将薄被裹得更紧,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口气,喃喃道,
“…这次开的药也不管用啊。”
2.
是个阴天,可盯着天气预报上百分之二十的降雨概率,郁露凋在出门前还是拿上了那把藏蓝色的雨伞。
给门上锁时,无意间瞥到这抹深沉的蓝,和上面白色的花纹。她耳边蓦然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
——‘想知道这是什么花?’
那人似乎笑了笑,
——‘暂时保密。’
郁露凋怔愣片刻,将钥匙从锁眼取下,揣进口袋的手却有些颤抖。
她低声自语,
“…又是他。”
反复出现的,半生不熟的一切。
3.
二八七路公交设计的路线很微妙。至少对郁露凋来说是这样。
马路两侧的公交站台通往不同的方向。靠近起点站的正数第三站,可以带她去到观测站总部,靠近终点站的倒数第四站,下车再走两百米就能到公墓。
而去往郊区公墓的途中一站,能把她送到今天目的地的附近——聆安寺。
郁露凋靠着后排的车窗,望着灰蒙蒙的天色出神。
……
从医院回到家后,爸妈坚持不让她驾车出行。他们担心脑震荡仍有后遗症,会影响安全。郁露凋没办法,只得让他们安心,于是妥协乘公交出行。
“好,公交好……正好你也看看路上的风景,散散心。”
他们说这话的时候是笑着的,却被眼里的忧愁冲淡成勉强。和那天她在病床上醒来,第一眼看见的也是他们这般…镇定伪装下的魂不守舍。
郁露凋记得自己是在去年冬季收到任务,前往斯堪的纳维亚新建成的分站观测异常极光,却不慎从阶梯上摔落。醒来就发现自己已经被送回国治疗休养。
但当时的她看不懂为何他们如此悲伤,双眼都红肿。
直到爸斟酌着问出口,声音有些嘶哑,
“小露啊,你还记得……枫伤吗?”
回应他的是郁露凋眼中的茫然。她的脖颈因为久卧,在微微摇头时显得有些僵硬。
爸恍惚片刻,立刻宽慰说没事,只是问问,不是什么大事。但郁露凋怎么看他都像是在自言自语,也不知到底在宽慰谁。
病房的电视机悬在墙上,音量适中地报道着国际战场最新的消息,并不引人注目。
却在某一刻,妈突然注意到了什么,若无其事又略显慌张地找到遥控器,暗暗关掉了频道的播报。这引起了郁露凋的注意,在屏幕熄灭的前一秒,她看见那上面的标题:
——“十五名无国界医护人员在救援途中遇袭”。
4.
聆安寺的香火并不旺盛,但也不显冷清,只因总有人在不同时段寻觅而来。
寺如其名,聆安聆安,据说拜了就能聆听到心内安宁。
或许能让自己不再夜半惊醒,平稳一梦。她这样想。
郁露凋来的时候正巧是寺中的赏春时节,除了寺外的桃花纷纷,连带着焚香致礼时都掺进了花意,院中住持还将一签筒置于寺前案上,说是顺应季节之变,聆安也聆春。
他淡笑道,“心有所求者可掷一签问缘。”
她原本不想掷签。郁露凋一直觉得这种签掷出的不过都是吉利的谶言。为了让人的心绪有所依托。但不知怎么,她却定定看了那签筒一会儿,最终走上前。
……
季枫伤下葬的那天,是郁露凋捧着他的骨灰盒放进墓中的。
这座城的春季总是阴雨绵绵,浓稠的湿意会渗入骨缝中,密不透风地裹住全部知觉。
而葬礼那天本来也应该是个阴雨天,却在进行中难得地放晴了一阵。暖阳烘烤着潮湿雾气,为目之所及都镀上一层绚烂光晕。
郁露凋只觉得怀中小小的方盒太轻,亲朋目中的悲伤聚焦凝结其上又太重。
她在肃穆哀悼的人群中面色平静得格格不入。
即使旁人可能认为她早已心如死灰,但郁露凋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如一潭死水,不是悲伤过度,而是毫无情感产生。
因为她根本不记得面前沉眠于鲜花与露珠下的人。而他又是她理应刻骨铭心的爱人。
异样随后产生,感知在悼词中错乱。郁露凋久久注视着墓碑,呼吸被生硬地扼制,无限撕扯着延伸。
恍惚间看见原先的碑分裂成两块矗立的碑,她的直觉清晰地告诉自己——那是父母的墓碑,面对这般情形,她也一如此刻,没有一滴泪。
可那时的她,虽然哭不出,但也并不是不会感到难过。
在她试图让自己流泪应景,垂下的手却止不住地颤抖的时候,有谁在身侧轻轻握住了她的手,稚嫩又坚定。
还是那道熟悉的声音,悄声道,
——‘没关系,一遍遍重复默念你对他们的思念,阿姨和叔叔会听见的。’
层层围困的沉雾被轻轻拨开,幻觉也分崩离析。郁露凋重新放缓呼吸,注视着那块碑,和上面黑白的遗像。那个她还不曾想起的人,又好像从未真正离开。
郁露凋试着在心里默念。
‘…季枫伤,对不起,我还没有记起你。但我会想起你的,希望你能听到。’
她还想到了什么,但在心中流连几番,也无法默念出。最终只用指尖轻轻触碰碑上他的姓名,似是提醒她自己,这是被她遗忘的爱人。
而照片上的青年依旧笑着,仿佛无声回应着,望向注视他的人。
不知何时由晴转阴,又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
于是郁露凋将那种湿润的气息记到现在。
……
筒中竹签晃动碰撞的声音清脆,随着郁露凋停顿一掷,一支签稳稳落在了黑色的案台上。
郁露凋看清了那支签。
不过很奇怪,那上面竟然没有刻下任何一个字。
只有一朵瓣数繁复的桃花纹样。
>>>>>
作者有话说:
一个人想要桃花,
于是祂跳,
祂的世界从此变成了存在的。
三个词目前只推出了一个。嗯。
大概是一个两个理想主义者在追求自己所坚持的理想上,在生活的复杂中相互激励又相爱的故事?虽然最后也是分别,但并不是很悲伤。
不太会写这个感情线,而且因为设定原因,总会写得像亲情。还需要感受一下分寸。
会努力写完的。(又双叒叕给自己挖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