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只猴子随意敲击键盘,就这样无限地进行下去。只要时间足够长——真的足够无限长,那么总有一天,它可以完整地码出莎士比亚全集。
“这不是奇迹,而是必然。”
阿彻转过头去,看到人群围着一块被人们的闪光灯此起彼伏地照亮的展板,展板前一个饱和度极高的红色棒球帽正在应对热情的观众们。
科技馆里人来人往,空调已经被开到最大。随行的记者询问他发生了什么,然后说,哦,今天真是够大学生志愿者们忙的。
对,今天是首都第一科技馆正式开馆第一天,除了部分社会观众之外来人都是官员、记者与学者,还有来戴红帽子的志愿者和被请来填充场景和照片的红领巾小学生。不过看起来填大发了,他真心后悔今天来了这里。为什么不直接在正式开馆前接受采访?
他低头说了句失陪一下,便追随着自己移不开的目光像那块展板走去。
阿彻尚且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吸引着他这么做,就像挤进舞池一样开始在人群中穿梭着。那块流光溢彩的展板前的人开始移动,突然间他失去了对那颗搞笑的红帽子的锁定,眼前是黑压压一片的头顶,偶有几顶女士遮阳帽,也基本被拿在手里。
他停下脚步,那红帽子又突然跃出海面。但他却已然冷却下来,就像捕猎失败的狮王一样,想要巡视一下自己的领地。他在做什么呢?刚刚发生的,是否是某种他已经忘却的本能?
距离太阳落下,已经过了将近两千年。这两千年,应该足够洗去任何幼稚与期许了。
但阿彻想了想,哪怕只是作为一丝回甘,也想要再听听肖似亲人的声音。
于是佯装漫无目的地、无可无不可地,溜达向了那人群。人群散去,露出了红色棒球帽与一张陌生的脸,陌生的脸对他笑了笑,嘴里又是陌生的声音:「先生可以移步那边听一下讲解。」
他说,哦。他问,猴子……算了,卫生间在哪里?他有点失望,但不多。他当然可以大大方方地承认这一点。
陌生人顿了顿,给他指:应该在那边。
转过头,阿彻溜溜达达地走向人烟稀疏的角落,迈步上了滚梯随后给那位记者发了个消息。
噔噔、咚咚,消息打了错别字,可他突然回头,把记者的回信锁进黑屏里。他向下望去,滚梯稳定而有序地带着他越升越高,这个高挑挺拔的男人将近半个身子都趴在了滚梯的扶手上。
他想:如果猴子可以敲出一次莎士比亚,就也可以第二次敲出莎士比亚。随即,他撞上了「小心碰头」。
刚刚踏上上行滚梯的游客堵住了他的回路,他于是快步跑上滚梯的终点,再从下行滚梯几乎是华丽地滚了下去。但他不再着急了,他再也不用着急了。
游客们像是游鱼一样泛着鳞光,一翕一合,在中央他看到那个身影,把红帽子攥在手里,出类拔萃、有些太瘦了,清清爽爽的短发、略长的鬓角别在而后。
走到对方身后的这段路出奇地顺利,阿彻张开嘴,有点干涩地说出一个名字。
阿彻一生中大部分的尝试都别有意义,这一次却没有。
「景州。」
乌黑的发旋转了一个圈,落日投下狭长的阴影。好像过去了一个人的一生,还是时间停滞了,让二十一世纪向下坠亡,直到失落的古都轰鸣着醒来……阿彻的红夹克在大理石板上映出一颗跳动的心脏,他看到小讲解员的胸口别着木质的心形胸章,椴木面上用马克笔工整写着:刘景州。
他看着这张无比熟悉的脸(尽管略带些掩藏很好的困惑和不耐),有生之年(足足两千年)第一次开始计算起猴子打出莎士比亚的概率(无限小)。
他问他:到了那天,还会有人记得莎士比亚是谁吗?
讲解员笑了笑,「可能没有。」
阿彻撇了撇嘴:那你什么时候下班?
景州笑着摇摇头,还有些稚嫩但已经显出那种独自一人生活的气质来,那眼中清如许,没有一丁点曾经认识这个红夹克男人的迹象。很疏离,但他站在那里,就像一场马拉松的中场休息一样,已经足够温柔。
阿彻于是说,再给我讲一次吧。
讲什么?——黑发的孩子有些怔愣,似乎没有理由地为对方所撼动。
讲你刚才讲的……
“善良与邪恶并非均等地存在。可是,就无限性而言,在数学,和在时间的层面上,我们都有着足够大的可能。”
“……在宇宙的舞台上,毁灭是必然的,可是相遇也是必然的。”
“因为那个孩子啊,无论如何都、不想让我孤独。”
※并非转世,只是一个猴子打字机事故罢了。
后面的情节就是小景以为crush在追自己,但舅舅只是关心外甥有没有每天好好吃饭,可喜可贺、可喜可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