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大雨的晚上,清垃圾桶兼丢外卖的同时,由于作业写完了,正好出去溜达一圈。
雨,寒凉,又如海般盛大。人行走在其中,仿佛感觉比以往要灵敏许多,神思随着远方次第落下的雨滴,飘向天地。
一个人走在夜雨中,如同死海上飘荡的一块木板,不知从何而来,不知将去何方,只是飘着,深深拥抱水的触感。
我顺着路,走到了北大附中南门,我平时上下学的门。一条狭长的小路,纵使路边没有停滞着沉默的车辆,其也仅够两辆车擦肩,却让千千万万正值青春的少年少女们于此相遇、相伴、相别。名为岁月的小路,静谧、悠扬。路边的店家无论何时都灯火通明。光亮是一切繁荣的底色,哪怕在深夜,这灯光也不曾熄灭。是在等待谁吗?又或者只是不甘沉寂?
记得在高一高二,大家上学的时间点,这条路边一个突出的小角上总是坐了一个中年男子。他只是坐在那里,有时望着纷纷走向同一个方向的我们,有时自顾自的不知在干什么。我路过的时候,那最不喜爱专注的大脑总是会滑入畅想的斜坡,关于他那神秘的身世,以及常年坐在这里的原因,或许已构思出千万个宇宙。后来,不知是因为我赖床的现象更严重了,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我已很久没有见过他。高三后,我们的时间又会较以前有所变动,不知这会让我离他,以及包括他在内的那些不知名的陌生人,更近一些,还是更远一些。他的身形似乎是比常人要略圆润一些的,至于他的面容,我已记不清了。
时至今日,我才对将远去的北大附中生活有所感受。我还穿着北大附中的校服,但我已和它擦肩而过了,正如我的小学、我的初中、和我已全然忘却的幼儿园。
我沿着过街天桥离开学校,那是我放学的路。
我现在住着的这个房子的对面,是一个曾经中关村最繁荣的时候的建筑,上面或许印满了金钱和人名,各种信息化时代的财富在这里流动,枭雄在这里起家,赌徒在这里丧家。这一切都被大楼出租的海报所掩盖,正如一面厚重的棺材板,那是任何生命都无法阻挡的重量。
我要说的并不是这些,在这垂垂将死的钢铁巨兽侧边不起眼的小门,新生的嫩芽悄然滋长。每晚八点到九点,必然有无数中年或老年的人聚在这里,带着他们仅有自己腰或大腿高的孩子回家。这是嫩绿色的希望,是不断向死水中注入的清流,又或者只是另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
总之我停下了,停在路口,各色各样的人从我身边走过,未免被纷杂的人群冲走,我抬起腿,登上了路边的台阶,人们在我眼中变得清晰而遥远。
一位父亲领着他的孩子,两人身上都披着雨衣,父亲身上的是黄色,或微微偏白的肉色,不知是被雨水冲刷冲淡了,还是其本来就是如此。孩子身上的雨衣是白色的,纯净的白。两个人的雨衣头上的位置尖尖的,颇为可爱。
又是一位父亲,他旁边是打着伞的小孩。这个年龄的孩子外表和声音上没有什么明显的特征供我分辨性别,或许正是因此才会有两小无猜这个成语。父亲却没有打伞。很有意思的,他头上的鸭舌帽里压了一片塑料布,在风中飘动着,盖住了他的后脑和侧边。雨不算大,但也绝不小。他笑得开心,嘴角和眼角勾勒出喜悦的形状。
一位家长打着伞从我身边匆匆走过,他的孩子也撑着伞,左一下右一下摇晃着跟在后面,像是跟着大鸭的小鸭。我收回目光,不再看他们。
一个仿佛只和伞一样高的小孩子,独自从幽暗的小路走过,走向明亮的马路,那样一个比风还要轻人,却能在走过的积水中留下深深的足印。
一辆电动车驶过,父亲在前面开车,他的背后贴着一个小家伙。一件雨披盖在两个人身上,仿佛他们并不只是紧紧相依,而是本就连为一体。
一位母亲拉着一个孩子从远处走来。孩子生性调皮,偏要踏着大道旁高一块、窄一段的台阶走。我正好在他的必经之路上。于是我走到了他的前面,沿着台阶,直到终点,为他腾出一段路途。
人差不多快走光了,一位母亲方跨着豪迈的步伐走来,却没有领走她的孩子。或许并不是她来晚了,而是其他人走的更早。
一个人的雨是浩瀚的,又是渺小的。可能是闷湿的,但往往是寒冷的。我爱雨,爱的是一个人的雨。是吗?
而两个人的雨则很简单了。两个人的雨与其说是雨,不如说只是伞,顶多加上伞的边缘垂下来的小珍珠。
伞中的世界是怎样的?我不知道。我也不喜欢打伞,伞会遮挡我的眼睛。我喜欢淋雨,因为淋雨是辽阔的,无处不可淋。不过若是暴雨会将我打疼,我也只好打起伞。
或许打着伞的人,也是无处不可至的吧。
有一个孩子,他被簇拥在三个大人中间,从年龄和性别上来看,或许是他的爸爸、妈妈、爷爷。他们打着四柄伞,却只像是一把,由三只不同的手一起撑着,下面还有一只轻轻托着伞的小手。
时间也不早了,雨总会停,我也该回去了。
再见,这个世界的又一场一去不回的雨。

2025.8.27
空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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