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尔斯·哈姆林

查尔斯·哈姆林十一岁时第一次看庭审的录像带。屏幕中，被告席上坐着的那个名叫摩根·哈姆林的英俊男人。他头颅高抬，没有聘请律师，而是为自己辩护，面对提问对答如流。

“经法院审理，被告摩根·哈姆林已对其与珍妮·史密斯之女克里斯蒂·史密斯负有法定抚养义务。考虑到被告自查尔斯·哈姆林出生起至其两岁时前，始终为其提供住宿，法院采纳被告所提出的对本案抚养费的抵扣请求。自判决生效日起，被告需向原告南希·李支付每月90美元用于查尔斯·哈姆林衣食起居的抚养费。”

“每月90美元？恐怕连买查尔斯的奶粉都不够……”查尔斯看到原告席上的母亲南希·李掩面哭泣。

那场庭审是查尔斯两岁时的事情，当时摩根刚刚因为婚内出轨与原配珍妮离婚，后者把他们的唯一女儿克里斯蒂也带走了。第三者南希本以为珍妮的离开会成全自己和摩根的爱情，但这个男人却将情人和亲生儿子赶出了家。

从懂事起，查尔斯每天晚上都会就着母亲的牢骚，缓慢咽下金枪鱼罐头和生冷的吐司。

“你爸看起来像一个踏实勤奋的人，结果他和别的律师都一样，自私得很！明明答应了和我过一辈子，结果翻脸不认人……你真应该看看他那混账样子！”

南希身体里流着东亚的血液，常常一开始抱怨便停不下来。在这种时候，查尔斯会先努力保持沉默，直到再也忍受不住。

“查克！我的好查克！你可千万不要和你爸一样不要我了啊……你要好好学习，给妈妈长脸，听到了吗？”

查尔斯点点头。

六岁时，查尔斯第一次被本地学校的同学叫做“没爸爸的小孩”，还说他妈妈是个婊子。他小麦色的面颊透出浅红，两只眼睛从未睁得这般大。他没有再说一句话便大打出手。对方流了一脸的血，查尔斯自己脸上也被刮伤。

“查克，你怎么能这样？！我要和你的家长谈一谈。”

“他说我妈妈是妓女，那我便证明他错了。”查尔斯犹豫了一下，拨通了摩根的号码。

“我是摩根·哈姆林，刑事领域律师。您需要什么法律帮助？”

“我是查克。”

“……你想要什么？抚养费我在月初就给了。”

“我的同学说我没爸爸。你得来一趟。”

“……”

这是查尔斯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见到他的亲生父亲。他和那次庭审上一样英俊，但全身上下似乎都更加昂贵。他的海军蓝西装外套十分合身，白衬衫的袖口恰到好处地漏在外面一截。查尔斯死死盯着摩根，后者没有与他对视，而是径直走向查尔斯的老师，微笑着与她握手：“抱歉，查尔斯给您惹麻烦了。”

出乎查尔斯的意料，摩根竟然主动提出载他回家。后座上，查尔斯的嘴角动了好几次，却始终没说出一句话。他透过后视镜看到父亲的表情十分平静，于是又开始狠狠地盯着他的眼睛，但摩根依旧没有回应。他是个没有心脏的死人，查尔斯想。

“你怎么来了？”

“查克在学校打了人，叫我去跟老师面谈。我顺便送他回来。”

“查克？你怎么回事？唉……你们先进来吧。”

查尔斯径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听到客厅的两人坐下并低声的讲话，于是便开始摆弄他的玩具人仔。他还没有讲完一个月前开始的蝙蝠侠的漫长故事。我应该比蝙蝠侠好一点，他想，因为我只是没有爸爸，但蝙蝠侠的父母都很早就被杀死了。查尔斯丝毫不知道争吵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他玩得太专注了，或许父母的对话总是毫无预兆地变得紧张。

“……说的好像那个珍妮还会要你一样！把查尔斯教成这样？难道不是因为你连抚养费都不舍得给？你真没良心！”

查尔斯跑出房间，发现摩根已经站了起来，他面无表情，但是在猛烈地颤抖。

“不想要我们对吧？行啊，你不是还有个女儿吗？怎么不去找她？”南希知道摩根已离异的妻子始终不让他见克里斯蒂。

“臭婊子，闭嘴。”

“你管我叫什么？！”

南希一掌扇到摩根的脸上。后者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盯着对方。很快又是一掌扇来，摩根费力接住，又一下子将南希推倒在地，转身便离开。

查尔斯定在原地，摩根经过时，他打了一个寒战便瘫倒在地，但却一直看着他的母亲。后者正低着头流泪。

“妈妈？”

南希抬起头，她这才发现他，这才来得及端详他的小脸上留下的伤痕。南希脸上有一瞬间的尴尬，随后便开始歇斯底里地哭泣。查尔斯哆哆嗦嗦地从地上爬起来，母亲起身一把抱住他，呼喊他的名字，让他快要窒息。

摩根突然回来，他已经把衣服整理平整。在母子的注视下，他面无表情地将一沓钞票放在餐桌上，留下一句“从此我们别再见了”便再次离开。南希的脸涨得通红，拿起那一沓钱，朝摩根离开的方向扔出去：“谁要你的钱？！滚得越远越好！”可是她马上又瘫坐在地上，掩面流泪了许久。看到摩根的车远离，她又赶忙捡起满地的纸钞。

“妈妈？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好查克，帮我冰箱里剩的披萨拿出来吧。”

查尔斯看着南希嚼着生冷的面饼。也许，蝙蝠侠还是比我好一点。他想。无论如何，他是个千万富翁。如果我有那么多钱，妈妈就不会被人骂婊子，不用要那个律师的钱，也可以天天吃新出炉的披萨了。

一些解释

咳咳咳，出大问题。目前只写了查尔斯成为地检官前的经历……

初稿中，查尔斯的极端行为和紧接着的自杀实在是太突然了。我努力地让它们合理化，即塑造一个真的会威胁做伪证和上吊的查尔斯。主要的思路是这样：

1. 查尔斯是私生子，父亲在他的童年是缺席的——这还不够，父亲只提供低额的抚养费，还有一次辱骂、殴打了母亲。这让查尔斯仇恨他的父亲。
2. 查尔斯的母亲也被人鄙视，但母子两人相依为命，母亲是唯一能给予查尔斯爱的人。母亲是东亚人，爱抱怨，常常表达对查尔斯的期望，让他努力学习，对他很严厉，不允许他做错事。这让查尔斯变得勤奋刻苦，但却不允许自己犯错，认为犯错就是丢脸。查尔斯爱他的母亲，不愿母亲受苦。查尔斯最大的愿望就是让母亲和自己不再被人看不起。
3. 查尔斯成为地检官之后，提起公诉的第一个案子就是罗伯特案，他认为案件事实十分清楚，胜券在握。他得知罗伯特聘请了他的父亲做律师，激动难忍，因为他终于有机会战胜这个童年的敌人。他当即把这次刑事案件当作了他与父亲的决斗。
4. 他以为准备万全。在庭审现场，检方的一项关键证据却被证明无效，这直接影响了审判走向。查尔斯害怕会再一次输给父亲，会再一次被人看不起，情绪几乎崩溃。冷静后，他请求休庭。
5. 他与他父亲庭外谈判，然而后者高傲地坚持无罪释放。查尔斯感到被羞辱与鄙视，恼怒万分。回到家里，母亲又提起往事，开始发牢骚。回想起过去父亲对待自己的冷漠态度，查尔斯再也无法忍受，找到证人威胁他作假证。
6. 因为查尔斯之前行为不端，地检局一直在秘密调查他。威胁的事情暴露，查尔斯被撤职，并被逮捕入狱。母亲来找查尔斯，一边哭诉，一边指责他“怎么变成罪犯了”“怎么和摩根一样撒手不管我”。
7. 查尔斯最脆弱的软肋连续遭受了多次打击：他明明局势大好，却犯了一个不该有的小错，酿成失败；他当众情绪崩溃，在众人面前丢脸；他再次输给了父亲；他被所有的法律工作者和公众都当作了罪人，葬送了自己的前途；他让母亲失望，让人看不起。在这种情况下，查尔斯才崩溃自杀。

再次感慨让一个人自杀真的好难啊……我的所有酷刑加在一起仍然苍白无力。

主要的困难除了以上，还有如下。

1. 对美国现实、文化、法律不够了解。
2. 我活得不够久，还不通人性……不知道人在某个情境下会做什么事。
3. 在描写时，我不希望直接通知读者某个角色是什么状态、正在想什么，比如直接说“他很开心”“他恨死她了”；我希望用角色自然合理的动作、神态、语言来展示他们的状态。然而这样做会让文字变得低效……要写好多好多啊。
4. 让一个人自杀需要积累的创伤太多了，需要很多很多的情节展示这些创伤的成因……要写好多好多啊。我尝试让一个情节具有多个功能、利用细节讲故事，但这好难。

一些牢骚

写作好难啊！！！！！！我真的没招了。我没法在规定时间内让我的想法落地成文字……我该怎么办T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