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上614，车上空旷无人。捡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推开车窗想让冷空气叫醒沉睡中的大脑。一个冷脸大爷跟在我后边上了车坐在过道的那一侧，与我一样背对着前进的方向。
公交走走停停，让我几度又欲睡去。猛然间一顿到了中关园，聒噪地涌上许多人。我极不情愿地把身旁坐位上的书包拎起放在腿上让出地方。听声音，有一对老夫妇坐在我后头不远，因为不久他们就恩爱地说起话来：
呦呵这海龙电子城，当时我那电脑还是这买的呢
哎你记不得路口这有个蛋糕店
……
两个七旬老人像年轻小情侣一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我听着脸上不禁流出些笑容，是被他们跨跃近半个世纪的温情记忆所温暖。我好像看到两位并排坐着靠在一起，两只手在膝头紧握着，就像他们年轻时那样，望着窗外闪过的熟悉的风景。。虽然面容已经苍老干枯，但一想到美好的曾经，又立刻被新鲜与活力注满，那是独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世界。
正待我打算回头看一下这声音的主人们时，却瞥见老头先动了，转身时把旁人的雨伞蹭倒在地，因为他正以一个极不舒服的姿势斜坐在座位上。原来他已经保持这样很久了。这下脸转过来，虽然眼睛看着过道前方，但身子却对着我，我得以仔细的打量他一番。他身上并没有说话的老人那种神气，只是一个普通老头。上身是灰蓝色的冲锋衣，下身是更深色的运动裤，怀里抱着一个斜挎包，是十年前我爸用的那种。再细看他的脸，只是极普通的样貌，有些皱纹，头发花白，不疏也不密。只是他的眼睛也和我刚刚脑海中所想的夫妇一样，那般的深沉，那般的神异，闪烁着光芒。像一个小孩趴在玩具店橱窗上，盯着里面最想要的玩偶；又像委顿的青年在人群里撞见一见钟情的人，眼神里藏着藏不住的雀跃。我知道是那番闲聊穿透了他滞胀的耳膜，唤醒了他对那段过去的回忆。车厢晃动，又到了一站，周围人流涌动，但老汉像海浪中的礁石一样，一只手紧攥着栏杆，半倾靠在座位上。另一只手扶着前的挎包，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前方，脖子挺得更直。我也知道他此时的耳朵比平时更用力，竭力不落下前面传来的每一个字。
老夫妇在谈话还在继续着。谈到电影院时，两个人都轻笑起来。我看到老头又起身，在人群中往前挺了挺，嘴张了张又闭上，好像是想说什么，又好像是要呼吸。我想到长辈面前的自己，渴望分享又害怕打扰与矛盾的犹豫。此时的他，像一个局促不安的孩子一样，唯有紧抓身前的包或许能使他免于战栗颤抖。
清华西门到了，清华西门到了
老夫妇是下了车。在开门的那一刻，我几乎感觉老头好像要一跃而起，追上去拉住他们用讫望与局促的声音说到：“我也去过那家电影院，还有菜站门口那个……
但终究还是没有。谈笑声被关在门外，车厢里的混杂又挤了回来，唯他身边还是留着一块空荡的寂寞。车又开出了良久，老头终于是放弃了一般，颓然的跌回原位上，望着前方，像是沉浸在回忆中，又或是琢磨着怅然若失的感觉。一会儿，他仰起头来，瞪着斜前方的车顶。我看到眼角的皱纹里面里面有泪光闪过，不混浊，很清。
过了三站，我要下车了。走过他身旁，他又是原来那副低着头沉默的样子。怀里抱着包，看上去很疲倦，也许是刚刚站着太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