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锦程嘴角噙着笑,手心还残留着钞票的质感,正闭着眼回味时,从镜中传来的朦胧声音把他拽回了那个阴暗的地下室。“怎么样,想好了没有,这是最后一个了。”又是那个自称法力无边的镜中仙,路锦程想道。他瞥了眼脚边碎成一地的镜片,思绪翻回……
在第一次去的世界,他是名动世界的天才脑外科医生,但几个小时的手术和吃饭时候看的手术视频都让他反胃。第二次,他变成了一个战争世界的大将军,每天的新伤叠旧伤却让他苦不堪言。第三次是股票专家,本以为这次可以轻松应对,在试着预测了几个股票走向都失败之后,怕被抹杀的风险有一次让他回到了自己的世界。第四次……
就在刚刚,他刚结束自己作为最红马戏团的小丑的三天。那三天没有表演,没有工作,只需要在旁边看着其他人彩排,顺便再装作谦虚的应对其他人的夸奖。他看着墙面的两面镜子,陷入沉思……一面镜子里映照着戴小丑帽,咧着嘴笑的自己,背景是无数慕名而来的观众;另一面是灰暗的,镜子里的人影和自己毫无差别,就连人影身后也依旧是现在这个弥漫着霉味的地下室。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眼神看向远方,扬起一个自信的微笑:“决定了,快送我去最后一个世界。”那个模糊的声音突然清晰了起来,声音微微发颤,语气却很平静:“确定吗?一旦你决定了可就没有后悔的机会了。”“我确定!就凭我小时候的杂技功底,我肯定轻轻松……”话还没说完,一阵眩晕袭来,再睁眼,眼前是熟悉的私人地下车库。摸着墙上已然变灰的镜子,镜子里映照的是一张堪称完美的脸,路锦程心满意足的笑了。
路锦程回到自己的公寓,躺在柔软的双人床上,闻着价值不菲的蚕丝被上的香水味沉沉睡了过去。不一会,突如其来的铃声打断了他的美梦。他用手背擦了擦口水,胡乱抹了一把脸:“喂,谁啊。”他的语气很不客气,毕竟自己可是当下最受追捧的小丑。对面的声音顿了下,似是在深呼吸,随着呼吸声传来的是一个严肃的男声:“锦程,明天的表演你都准备好了吗。”路锦程甩了甩被压麻的手,嘟囔了句“我知道了”就挂了电话。这人他知道,是马戏团的主理人,在他来的那三天就一直见他对路锦程百依百顺,想必也是可以随便使唤的角色。路锦程看了看表,脱下衣服走进了浴室。之前那三天,每到洗澡的时候路锦程就会飘在浴室外面,毕竟他可没有看男人洗澡的爱好。但现在,这具身体是自己的了,总得要好好研究一下。浴室里有一面穿衣镜,边框镀金。路锦程原本在低头从旁边的柜子里拿毛巾出来,当他余光瞥见镜子里一双红肿的脚的时候,他愣住了。目光网上扫去,发紫的膝盖,淤青的髋部,贴着膏药的腰……不夸张的说,这具身体没有一个部位是完好无损的,衬得脖子上那张白嫩的脸倒像是硬连上去的了。他按了下膏药,痛的嘶了一声。“之前三天怎么没感觉到疼,这伤是刚弄的?看着不像啊……算了,有钱就行,大不了以后注意点,毕竟是自己的身体,总是要好好养着的。”看着墙柜里琳琅满目的瓶瓶罐罐,心头那点刚冒出的疑惑也早被他抛下了。
洗完澡已经晚上九点半了,按说这个时间路锦程应该还在外面,用他仅有的钱买些酒喝,可现在他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半梦半醒之间,他坐在床边,习惯性的从床头柜里拿出止疼片混着凉水喝下。带着寒气的水激得他一个哆嗦,他坐在床上,看着身边的空药盒和水杯发愣。伴随着越皱越紧的眉毛而来的是一声怒吼:“滚!老子既然来了就把这些该死的潜意识也给我清干净!”
……无人回应。
表演日清晨
路锦程正坐在真皮沙发上数钱,耳边传来的铃声吓了他一跳,睁开眼是熟悉的淡蓝色天花板。烦躁的拿起手机才发现闹钟的名称是“演出日”三个大字。
聚光灯亮起的刹那,路锦程眯了眯眼睛。老实说,对于这场演出,他不是没有担心。俗话说得好,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吗?之前那三天里原主也一直在筹备这场演出,也正因如此,路锦程也对于这场演出的内容了解了些。无非就是小时候练的空翻和体操,即使有阵子没练了,但对我来说还不是简简单单。他对自己这样说道。
第一个空翻还算顺利,路锦程惊讶地发现这具看起来精瘦的身体是真的很好用。脚尖轻点地,整个人就会轻盈跃起——如果忽略腰部传来的令人牙酸的骨头声。落地时候路锦程疼的次牙咧嘴,手下意识的扶上侧腰。他路锦程这辈子哪受过这种苦,虽然一直都很穷,但好歹身体健康,仅有的钱也都用来去高档餐厅消费装富了,倒是把自己养的健康。心里正烦躁时候,耳麦里面传来主理人咬牙切齿的声音:“路、锦、程,你在干什么!你没做热身吗,这次表演对你意味着什么你应该再清楚不过了吧。”路锦程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反应了好一会才觉出这是那平时奉承他的主理人的声音。侧腰传来的阵阵刺痛让他血液上涌,手一抬便把耳麦扯了下了撇在旁边,主理人歇斯底里的叫声淹没在了观众的交谈中。
又勉强做了几个翻滚之后,观众的呐喊声逐渐安静,渐渐地,嘘声四起。路锦程的脸慢慢红了,手也开始阵阵发抖,膝盖和脚踝的疼痛变得无法忽略。
坏了!忘吃止痛药了!
这是在他登上空中飞人跳台之前脑海里略过的最后一句话。当脚尖离开站台,低头看着笼罩在光晕下的舞台地面时候,他便什么也想不了了。腿开始发抖,路锦程本能地弓着腰往后退。后面传来一股推力,猛地回头,另一位同事正不解的看着他。那眼神中除了疑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
这个眼神,这个眼神!
在他弄丢文件时的上司、忘记ddl之后的同事、在老家等着他寄钱的父母……眼前闪过一帧帧画面,到最后,都定格到那饱含嫌弃的眼神。
被红白色眼影突出的眼球里蔓上丝丝血色,胸膛的起伏快的吓人,他生气了。同事被他吓了一跳,忙推推路锦程,示意他完成接下来的表演。路锦程此刻却很难受。不知何时,他感觉周遭的空气变得粘稠,耳边观众的喧扰渐渐变得朦胧,他快要呼吸不过来了……窒息间,他好像又看到了那个地下车库,镜中仙跟他说:“你在害怕什么?反正你有钱,就算不演出也没人能把你怎么样。”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镜中仙在说这话时尾音有些上扬,倒是比之前多了些人情味。
对啊!我有钱!对啊!我已经不是之前的我了!对啊!我现在是成功人士!
路锦程眼前一瞬间变得清明,他一把推开同事,用最快的速度从高台爬下,捂着腰就冲出了剧场。台下观众从他推开身后人的那刻就开始发生惊呼,此时,舞台已经被观众扔的各种各样的垃圾覆盖了。主理人坐在监控室,一开始的愤怒神情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怜悯和嘲弄:“路锦程,这锦绣前程可是你亲手断送的,可白瞎了你这个好名字哟……”
路锦程回到家,随便抓了一把止疼片就着水喝下去。他打开手机,点了好几家餐厅最贵的单品。脱了鞋躺在床上,手里摩挲着刚从保险柜里扯出来的一沓钞票,这才觉得安心。我已经准备好怎么说这个神经病主理人了,居然敢这么跟我说话……他这么想着。或许是止痛药起了作用,感受着身体缓缓陷入床榻,路锦程很快进入了睡梦。梦里,他回到了地下车库,本应该在地上的碎片不止怎么都回到了墙上,一切看起来和他刚来时一样,可墙上本应该映照出小丑装扮的镜子却里再没有他的影子。镜中仙的声音也变成了个带着笑意的尖细男声:“路锦程呀路锦程,我告诉你,你被判定为‘不合格的替代者’了,很快你就会被抹杀啦!”。路锦程愣了。
“什么……什么失败?”
“哎呀!你逃离了剧场,就已经不属于成功者的判定了哦。”
一听这话,路锦程又想起高台上同事的眼神,那样的令人恶心。
在他准备好好问问镜中仙的时候,他睁开了眼睛。恍然回神,发现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打开手机,消息界面如同死水一样安静,没有电话,没有短信,就连社交媒体账号也没有粉丝私信骂他。这种异样感如同蚂蚁爬满了路锦程全身,他不受控制的哆嗦了一下。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路锦程已经一周没有出门了。在第七次梦到镜中仙笑着说自己要被抹杀的时候,他终于压着自己的厌恶推开了私人车库的门。干净的车库一如往常一样寂静,这种安静微微安抚了他狂跳的心脏。当余光撇到墙上的反光时候,他猛地一僵,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发起抖来。墙上赫然挂着几面黄铜色的镜子,本该在地上的碎片也都不知怎么回了墙上去,就和梦里一样!安静的手机,没有影子的镜子,抹杀……一切被他刻意忘在脑后的细节一窝蜂涌来。几日来的噩梦带来的不安彻底宣泄,他大喊着用手死死扣住镜子边缘往外掰。
“我失败,我失败?有这么多钱还演什么出?坐在家里享福才是成功!之前那个破小丑算他妈的什么成功人士!老子现在这样才叫成功!”
“这是我应得的!你凭什么要杀我!凭什么!”
就这么一边喊一边扣,几分钟很快过去。看着墙上依旧反着光的黄铜镜,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扶着墙吐了个昏天黑地。
不知道过了多久,路锦程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人狠狠揪住一样酸涩的难受,他吞了几口口水,囫囵压下嘴里的苦涩,一步一踉跄的逃回了房间。撞进卧室后,他把自己扔在了床上。极端的恐惧和不安包裹着他。他打开手机,就连密码都输错了几次。看着社交媒体官宣演出的帖子下面仍然是清一色的“期待!”,他哭了。眼泪从没什么血色的双颊滚落到床单,洇湿了一片。
“求求你们,你们骂我好不好……”
接着,他又颤颤巍巍点开主理人的电话。电话那边传来主理人低沉的声音时,他差点兴奋地叫出来。
“主理人,我是路锦程,我为那天的事情道歉。”
那边传来一个略带疑惑的声音:“路锦程?请问你找我什么事,那天的事是什么?”
语气里面只有纯粹的疑惑,不掺杂一点嫌弃。可失去的这一点嫌弃却让路锦程眼里的光暗了下去。
他不再说话,拉开窗帘看着城市的夜景,从未觉得这座城离自己那么遥远。多日以来的噩梦和歇斯底里的哭喊让他的眼皮越来越沉,他就这样靠着冰冷的玻璃睡了过去。梦里,他回到了展演的舞台。台下空无一人,他的四肢却像是被操控一样僵硬的拖拽着自己的身体爬上了表演空中飞人的高台。他的眼泪早在发现四肢不听使唤时便已经落了下来,此刻更是眼睛通红,嘴里断断续续嘟囔着什么“对不起”“不想死”一类的说辞。脚尖已然悬空,他不敢再看。一阵失重感传来,蔓延全身的酸软让他猛地睁开了眼睛,眼前是越来越近的地面……
“你听没听说,前程马戏团的新小丑特别漂亮,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像那个谁一样火遍大江南北。”
“说的是啊!你说的谁来着?”
“嘶……我有点忘了,他叫什么来着?”
不远处传来喧闹声。
“诶诶诶,别想了,表演马上开始了。走走走,看演出去喽!”
那人把屁股底下垫着的报纸抽走扔进垃圾桶,从草坪上站了起来,和身边那人想着人群喧哗处走去。
报纸露出的一角上印着几个没多少人会看到的小字:前程马戏团前小丑路锦程空中飞人失误意外离世。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感觉有点烂尾了但好在终于写完了。这算是一个高潮片段+前面的一些些铺垫。最后的结尾大概就是这个所谓“镜中仙”的身份就是某一次替换的失败者与镜子做了交易,目的就是为了吸引更多想着不劳而获的人进行必死的交易。(所以镜中仙会在触发者在关键节点犹豫不决时候进行蛊惑和干扰比如在表演时候劝路锦程临阵逃脱)这个魔法真正的解法其实在那面只能照出自己真实样子的灰色镜子上。因为镜中仙说“镜子中的人都是成功之人”,所以当触发者认识到了自己努力也会变得“成功”时候,魔法就会消失,触发者也就不会陷入必死的局。本来其实我是想写一个happy ending的(也就是男主成功改过自新开始努力),但是我的手和脑子有自己的想法,在敲下键盘的一刹那这个故事就莫名其妙变成了be()。可能是我实在想不好魔法的副作用该怎么体现,干脆就让主角身体力行亲历一下这个副作用罢。另外,我真的超级心疼原主(也即这个世界原本的路锦程),纯粹就是糟了无妄之灾。所以后面的故事在我的设想里是一个双穿,就是原主也替换了地球上的路锦程并依靠自己的努力和能力打出了一番天地,这样能小小弥补一下我作为作者对于原主的亏欠(对不起呜呜我们原主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啊啊)。
“但是我的手和脑子有自己的想法”——好的创作往往是通过感性和理性交织的努力,唤醒我们的潜意识做真正的推手……在下这么认为。
喜欢洗澡那部分以及“。脚尖轻点地,整个人就会轻盈跃起”,感觉你get了一些叙事的方法。真假路锦程之间的差别让叙事拉开张力,驱动读者往下看。
“这个眼神,这个眼神!
在他弄丢文件时的上司、忘记ddl之后的同事、在老家等着他寄钱的父母……眼前闪过一帧帧画面,到最后,都定格到那饱含嫌弃的眼神。”这里也特别好! 虽然是瞬间,但四两拨千斤,让我们直探人物最脆弱的心底,也更期待后面剧情会怎么推。
由这里看,路锦程人设不是没有复杂度。但他的行为让我觉得有些刻板,作者想让他一味地被魔法吞噬。他的挣扎、犹豫(主体意识)展示得还不够。结尾搞糊涂我了。被判不合格 + 跳楼,给我感觉像双结尾,没有重上加重的感觉,反而诧异怎么一下子路锦程就做出退出的决定,而结尾却一环扣一环 (我们都知道,结尾在叙事里不应该承担太复杂的叙事任务。否则它就肯定不是结尾了)。这个复杂性在读者初次阅读时,消弭了路锦程刻板形象带来的损失,但让人觉得哪儿有点别扭。←个精看法。愿闻日行侠的回复👂
跳楼其实不是路锦程主动选择的,而是类似于抹杀的机制。后面提到他四肢不受控制,在我的设想里是原本的路锦程在控制这具身体。原本的路锦程很有自尊很骄傲他无法接受有人顶着自己的身体干这些混蛋事所以干脆用他最熟悉的方式了结这具身体的寿命(即做一个失败的空中飞人)
——以上这些都是梦里的情节,现实中的抹杀其实就是路锦程在家里慢慢消散,设计这个梦境的目的是让路锦程在死前多一些绝望和挣扎,或许会让故事更有张力?
关于刻板印象——我本来可以在演出结束之后加更多的活动和别人对他的态度,但是时间实在有点紧张,这也是我说“烂尾”的原因之一。
“真假路锦程之间的差别让叙事拉开张力”对对!我想要突出的就是这一点。特别是我其实有在前文暗示假路锦程在发现自己替代之后真路锦程的习惯还保留了一些(比如无意识吃药),这种细节时刻在提醒他他鸠占鹊巢的行为,但他又打心底想说服自己“这都是我应得的”,基于这种叛逆的心理,他会轻易被说服从而选择与真路不同的抉择……
酱,那好像一个尾巴很大的生物(zhei故事)
蛇头虎尾(目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