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闭眼睁眼的瞬间,闻隅已经带着时遂抵达了基地大门。
时遂往精神领域插了块磁盘,就开始筛选记忆拷贝到里面,这个过程耗时久,对精神的消耗有又极大,得细细地把记忆片段都过一遍才行。即使时遂眼前滑过的记忆片段已经快成了残影,也还是没来得及在谈清樾带人赶来之前把闻隅送出去。
谈清樾其实并不如时遂所说是受了他的牵连才来大门值守的,他只是每集中抵达一批幸存者时都会去大门盯一下,以防出岔子,顺便帮点忙。实际上,他不仅没受牵连,反而得到了重用,否则今天也不会让他来抓捕闻隅。
时遂迅速把磁盘塞到闻隅手里,然后立即被闻隅揽到身后。他双眼紧闭,咬着下唇,扶着闻隅肩膀的手微微发抖。
他在用精神力强行破开基地外的精神屏障。
“别做徒劳的努力了。”谈清樾察觉到他的动作,淡淡一笑,“今天你们都出不去。”
“他必须出去。”时遂语气很是强硬,眼尾微微泛红,那是濒临异变的前兆。
伴随着一身巨响,精神屏障破开一个大洞,紧接着凭空风起,闻隅被风托着直接从那个洞口被送到基地外。然后破洞瞬间愈合。
闻隅落地后连忙撑地起身看向时遂的方向,心里一紧。时遂背对着他,单薄如纸片的身板显得孤立无援,面对着全副武装的军队,时遂毫无退缩之意——毕竟他也没有退路了。
“你走吧,我不会出事的。那个匿名举报者就是谈清樾。”精神领域响起时遂的声音。闻隅听到这句话才稍稍松了口气,但一颗心还是悬在半空中,总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临走前深深望了时遂最后一眼。
时遂似有心灵感应般回头,也回望他一眼,做了个口型。异能者五感异于常人,闻隅看清了。
I’m waiting。
闻隅低头,摩挲了一下项链上戒指的内圈。
他们不会一直错过的。
闻隅闭眼,再睁眼时便置身他长官的办公室。即使段辙早习惯他的神出鬼没,也还是被他此时此刻突然的出现吓了一大跳,捂着心口缓了缓,才有些讶然地高挑起单边的眉毛,“这么快就有证据了?”
闻隅把磁盘扔给他,冷声道:“咱们动作得快点,行路基地那边可能会出事。”
段辙察觉出闻隅语气不对,也不插科打诨了,严肃起来,“你去调军队,等证据分析归纳完,我们立即出发。”
2.
时遂抬手,顷刻间狂风乍起,雾气重重,他在其中转瞬便没了身影。谈清樾脚踩着风,风带着他一路到时遂身边。时遂伸手,谈清樾很利落地拆除了他手腕上的手环,时遂稍稍施力,那个手环便在空中四分五裂。
“军部的人派了增援,你们惊动了军部高层,一会儿上级长官就要过来了。”谈清樾有些担心道,“你行吗?我感觉你的状态不太乐观。”
时遂眼尾飞起的红愈发深了,肌肤呈病态、机械的瓷白,谈清樾刚刚替他拆手环时无意碰到了他,发现他已经失去人类的体温了。时遂淡淡扫了他一眼,没正面回答:“如果闻隅回来,你就告诉他我走了。”
显而易见,时遂已经在异变为怪物的边缘了。
谈清樾还想说点什么,但望着时遂漠然的眼神,最终还是咽了下去,只点了点头。
时遂孤身一人走入风中。
3.
“分析完了,违规行为上百次,违反十六个条例。”段辙合上数据组发来的文件,对闻隅说道。
闻隅点头,刚准备开口,忽然一个侦查员着急忙慌地从外面跑进来。
“报告长官,检测到行路基地出现了和一年前几乎一模一样的怪象,但这次似乎是人为的。”他试图平稳自己的呼吸,让声音显得不那么颤抖。
“什么?!”段辙猛地撑着桌子起身。闻隅冷着脸,语气带着说一不二的肯定:“出发,立刻马上。”
4.
时遂被风托在半空中,晲着地上四散奔逃的人,他竖起的精神屏障把脚下这片混乱不堪的区域与居住区隔开,尚在睡眠中的居民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
军部大楼的墙壁纷纷解体重塑,里面的人只能狼狈地向外逃。还有人仗着异能试图趁乱往禁区去,但下一秒就被熊熊燃起的烈火阻隔在门外。
地下的人要调动金属攻击时遂,时遂动动手指,倏然漫天雨落,把飞速上升的金属块重重击落在地。
军部首脑也在,他抹掉一头雨水,早没了那副高高在上又假装慈悲的样子,怒骂道:“妈的,果然是SS级!为什么还没启用他手环里的毒针?”
“报告长官,我们找不到谈清樾了。”旁边的另一位军部领导一边努力在狂风中稳住身形,一边扯着嗓子回答。
“那就去找啊!愣着干什么!”军部首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地面上越来越多的人集中在一起企图攻击时遂,他们都穿着统一的军部制服,干练且得体,可猩红的眼睛里理智全无,远远看去,仿佛一只巨大的蜘蛛,躯干上布满密密麻麻的复眼,注视着时遂,仿佛回归最原始的动物本能,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
钢筋朝时遂的方向飞撞而去,他没打算伤人性命,所以只能用防御异能勉强格挡,钢筋锋利的边缘与他擦肩而过,险些在他脸上留下一道血痕。地下有的人因为异能使用过度,五官开始流血,可神情丝毫没有变化,也没有任何停止的打算,大概还有几分钟,他就会器官爆裂而亡。一个又一个的人倒下,一个又一个的人接替他们的位置,像过度繁殖的细菌,分裂、再分裂。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们仍然在为军部效力,尽职尽责。
那位寻找谈清樾的长官在暴雨中跌了好几跤,每次依然毅然爬起,朝着前方跑去,至于究竟要跑到哪里,他也不知道。
军部首脑已不见踪影。
时遂努力地控制自己不伤人,同时克制自己对异能的使用。但异能似乎脱离了他的掌控,他只想用树干竖起一道防御墙暂时抵挡下猛烈的攻势,那棵树却在竖起屏障后伸展出的树枝,活活勒死了离它最近的两个人。时遂惊慌地望着自己的手,才发现天空中落下的雨滴已经锋利如剑,禁区的火势已经快蔓延到了脚下。而下面因为同伴的离奇死亡又一次被激怒了,在时遂恍神的空档,枪械急促的突击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时遂没有来得及用重力强行扭转子弹的轨迹,几发子弹瞬间穿透他的肩膀、腹部、小腿。
时遂眼前白了一瞬,下意识用手捂住腹部的伤口,可里面汩汩往外流的血却没有丝毫温度,他低头一看,掌心的液体是暗绿色的,像某种节肢动物。风停了一瞬,他在空中摇摇欲坠。
闻隅的瞬移能力有限,没法一次性带着灯塔一众人移动,因此从灯塔赶来也只能靠装甲车。等他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空中的时遂失去平衡,一头栽倒下来。
他还没来得及喊出声,时间便在刹那间静止。军部死活找不到的谈清樾从人群中现身,时遂缓缓落地,踉跄两下才勉强站稳。
“谈哥,那我走了。”时遂的眼尾红如滴血,连瞳仁也泛着股若隐若现的红。皮肤变成很脆弱的惨白,近乎透明,脖颈处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见,一副随时要倒下的样子,身上的伤口却在以惊人的速度恢复、愈合。
谈清樾的眼神复杂,这不是人类该有的自愈能力,但如果不是这样,时遂早就丢了这条命了。
“嗯,你放心。灯塔的人既然来了,一定是做足了准备来的。”谈清樾假装没看见时遂掌心暗绿色的血迹,顿了顿,望着时遂,“你准备去哪儿?”
“不知道呢。倒是你,行路基地军部估计要大换血,以后应该是灯塔管辖的基地了,你准备继续为灯塔效劳吗?”时遂一边使用异能给自己治疗,一边抽空打趣谈清樾,眼里的笑意让他还有点人类的影子。
“我可就算了,有你男朋友效劳就够了,我歇歇得了。”谈清樾挤出一丝笑容,摆摆手。
时遂哑了一瞬,半晌后嘟囔道:“还不一定是呢。”
“什么?”谈清樾没听清,问道。
而时遂已经乘风而起,行路基地的精神屏障早就成了一地碎片,他像当时离开军部一样,回首冲谈清樾挥手,“我说,后会有期!”
直到时遂走远,谈清樾才瞥了眼还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的闻隅,“别装了,你心上人早飞十万八千里去了。”
闻隅依然一动不动,遥遥望着时遂离开的方向。
“你为什么不去追他?”专门给闻隅开了免疫的谈清樾很是不解,追问道。
“如果他继续留在这里,他不会被当做拯救基地的英雄,而是像一年前一样,再一次被严加管控起来。”闻隅语气冰冷,眼神锐利地望向谈清樾,“即便是你,也有一瞬间动过了结他的念头吧。”
谈清樾哑然,半晌后开口,声音干涩:“我……我没打算杀他。”
“你没做错。”闻隅似乎意识到自己态度太过尖锐,放缓了语气,“灯塔如果下了即可处决他的命令,就算是我也很难保下他。你放他走,我应该感谢你。”
“但等一切都结束后,我会去找他。”闻隅语气坚决,“我一定会找到他的。”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