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又生长了。那些纹路。在渊的左手背上,她坐在房间地板上,撸起袖子管愣愣地盯着看了十分钟,从上臂一直蔓延到手背的那些纹路。此时再遮掩已经失去了它的意义,冬天大家都穿长袖,可是室内戴手套?那就奇怪得无法不令人生疑了。她不想知道如果它们继续长到指尖会发生什么。
她很烦,真的烦。她已经半个月没去学校了。许多人发来关切的询问,她一眼都不看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标为已读。她一边这样干一边感觉糟透了。一切都糟透了。这些天她的焦虑越发猖獗,内里掀起腥风血雨。外面的世界在继续,时间的车轮在滚动,然而渊却陷在泥沼中无法自拔,独自在这一方小小房间里停滞、腐烂。
一直逃下去不是办法,渊当然知道,小孩子都知道。何况没了她,临近演出的舞蹈节该怎么办?即将截止的项目汇报怎么办?她知道责任是她的,烂摊子也是她留下的。她知道她已经逃到极限了。触底了,不过是不能反弹的那种。渊只是没办法停止去想那件事,没办法停止那些像噩梦一样萦绕的声音。她回想芷在说那些话的时候是什么样的表情。
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我才没把你当朋友,我只是可怜你。
她决定她必须投诸书写。
她打开了一个空白文档。脑袋像是被锥子刺穿了一样疼,里面很乱,什么都出不来。不。一闭眼就是芷的那张放大的脸,表情尖酸刻薄,嘴唇一开一合,在说着些什么。渊却好像和她相隔了一片汪洋,她听不到,她听不懂。她试着这样开始道:
情况全都脱缰了。
当我第一次从指尖释放联结人心的丝线的时候,我是多么确信这是拯救我于人生谷底的奇迹——
……循着思绪追溯回数月前,光怪陆离的片段在她的记忆中玄兵夺主。好长时间以来的头一次,她忆起在林地上拾起一大捧落叶的雀跃,想起在教室的最后排轻轻发笑的体会,想起穿过人群和芷目光相接的瞬间,那些情绪可以称为——吗?
渊几乎是一阵阵眩晕,察觉自己竟被剥去了体察这份情绪的能力。那些封存的回忆和那些鱼龙混杂的目光或是虚心假意的赞赏不同,后者才是她近来的伙伴。她抬眼扫过书架上那些她过去的收藏。扫过入教时留下的备忘便签纸,和芷一起看的电影票,在热带旅游时买的水果糖纸,老师的红笔给她留下的笑脸和批语……渊久久注视着那些平凡的碎片,内心无法掀起一丝波澜。
原来从来没有什么时来运转啊。
有一句话越来越明晰,在她脑海里。从一开始是小声的呓语,好像在向谁确认答案,好像她在她那几乎被抛下的从前说话时的样子。后来变得笃定,后来一遍遍重复,直到变成了质问,变成了声嘶力竭的呐喊:
我是被害的…
我可是被害的啊?
从始至终,我都是个受害者啊!
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她怎能不恨过去自己的天真和不设防!怒气冲上头脑,她现在就想杀进学校质问那扭曲的墙上魔物。可——或许这是一种反噬吗?我使用了不属于自己的力量,于是遭到了报应吗?但凡一切都还可以挽回的时候,我能知足常乐——渊掐停了无意义的假设,现实世界没有如果,她想,从我是渊开始我的命运已成了定数。宿命。
迷雾散去,只余下深深的疲惫。夜已经接近它的尾声。
最后她究竟出了门。不小心通了个宵,天没亮,外面很冷。透明的光在她指尖荧荧。她坐地铁六站地到学校。她已经半个月没去学校了。校门口保安刚刚上岗,见到她招呼了一声道“小渊回来啦”,突然她有点想哭。距离上次她感到这种最原始的冲动已经太久太久了。
走到食堂后门,里边叮叮当当的,很多锅碗瓢盆的声响,新的一天要开始了。
天稍微亮了点,树影投在头顶。渊从最熟悉的那条小道向下,向深,走向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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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写的是什么东西==好像也不是很符合华彩,但是这个文章祂自己长出来了(胡言乱语)于是只好暂且放在这里了。
感觉写故事好难啊,虽然很容易想出一些想写的桥段或者想加入的元素,但是不经意想出故事的一角之后,开始写了才发现剩余的部分都没有拿定主意,或者难以用巧妙的文字展示庞大的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