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冽的寒风如刀割般刮得我的脸生疼,我和波罗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没过脚背高的积雪,终于站在了一栋苏格兰乡下华贵的别野前。波罗作为曾在二十年前有幸搭乘统一轮船出行,并在旅行的路上交谈甚欢以知己相称的旧友,受邀参加这座别野的主人–千万富豪罗伯特先生的葬礼。
一位身量高挑的女士穿着黑色西装,站在门口迎接我们。
“想必您就是管家泰勒太太?”
“是,我已经在这里工作十几年了,两位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告诉我。现在请先随我上楼安置行李,罗伯特先生的葬礼将在三天后举行,今晚会宣读罗伯特先生的遗嘱。”
这个女人说话如同她整齐的发髻般一丝不苟,给我一种数学老师的感觉。
“这里的客人还有罗伯特先生的远房侄女琼斯小姐,托马斯先生。”
说到这里她的眼中泛起一股厌恶,大约她对托马斯先生的印象不怎么好。
“以及怀特小姐,史密斯先生,佣人只有我和一个负责做饭的钟点工。我们和托马斯先生,史密斯先生会住在一楼,两位和剩下的客人在二楼。”
“啊,谢谢你,秘书小姐。”波罗捋捋他精致的小胡子。
在泰勒太太的引领下,我和波罗提着行李穿过灯火辉煌的长廊,推开正厅的大门,楼上猎犬的狂吠和年轻女子尖叫差点刺穿了我们的耳膜。这位年轻漂亮的小姐大约二十岁出头,衣着华贵,颈上镶着大块钻石的项链看起来价值不菲,她一脸惊恐,在后退中慌不择路地踩到裙角,跌坐在地上。一条哈士奇正朝我们呲牙咧嘴,若非有脖子上的锁链估计早已向前扑去,显然把我们都认作了敌人。在泰勒太太拽住这条狗的项圈拉扯着它远离我们的同时,我急忙上前扶起这位可怜的小姐。
“这条疯狗,只要是它那颗傻脑袋记不住的人从走廊上走过,都要像杀猪一样的乱叫。”惊魂未定的漂亮小姐喘着气,理一理过肩的长发,甩开我的手,愤愤地踩着高跟鞋走去,“等我继承这栋房子,早晚把它扔到西伯利亚。”
“这位就是琼斯小姐,她有时会来这里做客,我和她也算认识。从小就这脾气,请您见谅。”安抚好哈士奇的泰勒太太叹了一口气,随即将我们送到房间。
大约晚上六点左右,我和波罗下楼用餐。华贵的长桌上摆满佳肴,我们也见到了剩下几位客人。
“二位,幸会。”前来搭话的额头上冒汗的中年男子是史密斯先生,“我正巧是一位警探,刚调任到这里不久。听说过波罗先生大名,很荣幸认识您。”
下午见到的琼斯小姐正愤愤地吃着晚饭,显然没心情聊天。怀特小姐则坐在靠窗的位置,只在我们打招呼时腼腆地朝我们笑了笑,看起来有点窘迫。
“我说,这房间也太冷了,我下午就让你来给我收拾房间!你这个秘书真是磨蹭,罗伯特这老家伙总是缺点看人的眼力。”叼着香烟一副半醉不醒的样子向泰勒太太抱怨着的大概是托马斯先生。
“哎呀,那个小个子比利时人长得可真是搞笑,瞧瞧他那胡子!”
“我也早就请您自己收拾。”后者脸涨得通红,毫不客气的瞪视回去,托马斯先生只得讪讪地闭上了嘴。
“这家伙是个欺软怕硬的混混,不用搭理他。他实际上什么也干不成。”察觉到我们的目光,她对我们说,“您要知道,这年头,真正勤劳踏实的人往往要受富贵的无赖的气!”
晚饭过后,众人前往客厅等待宣读遗嘱。律师清了清嗓子,缓缓展开遗嘱,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我,罗伯特·威廉姆斯,将名下所有财产,包括这栋别墅、公司股份以及银行存款,全部赠予怀特小姐……”怀特小姐惊的张开了嘴。
话音未落,琼斯小姐猛地站起身,椅子被撞得向后倒去,发出刺耳的声响。她脸色涨得通红,挥掌就要向她扇去:“这不可能!一定是遗嘱有问题!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的女人,凭什么得到叔叔的全部遗产?托马斯先生你说呢?”托马斯先生也醉醺醺地跟着叫嚷起来,挥舞着手臂,:“老家伙是不是老糊涂了!我们才是他的亲人!你难不成和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两人气势汹汹地朝爱丽丝逼近。爱丽丝吓得脸色苍白,身体不停地颤抖,向后缩着。“那个,那个,我只是在图书馆和罗伯特先生相识,偶尔一起讨论喜欢的书籍……虽然我并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但也请你们不要平白侮辱我!”
史密斯先生和我连忙上前,将醉鬼和琼斯小姐拉开。泰勒太太快步走到琼斯小姐身边拉着她劝慰,琼斯小姐瞪了爱丽丝一眼,冲出了客厅。“对于现状我也很吃惊,我会拉她出去溜溜狗散散步,让她镇静一下的。”泰勒太太脸色苍白,很快也追了上去。史密斯先生则半拖半架地把托马斯先生带回了房间,总算结束了这场闹剧。
夜晚,我和波罗在房间里终于听见门外哈士奇的咆哮和琼斯小姐的咒骂,想必是两人已经回来了。看看琼斯小姐和托马斯先生的样子,我只能说罗伯特先生的选择也不是不能理解,带着这样的想法我陷入了梦乡。
只是大约早已是凌晨时分,一阵的哈士奇狂吠声打破了我睡梦的宁静,在我还迷迷糊糊的时候。波罗赶紧将我摇醒:“快点,黑斯廷斯,恐怕出事了。”我心头一紧,赶紧冲出房间,正遇上打开房门的琼斯小姐。“这狗终于疯了?能不能让人睡个好觉!”一声尖叫打断了她的抱怨。
来不及搭理琼斯小姐,我们飞快地穿过长廊,看到了狂吠的来源:怀特小姐的房门大敞,灯光涔出来点染了夜晚的黑暗,而房间的主人早已倒在门口,身下血流成河,胸口还插着一把刀。我身后楼下的史密斯先生和泰勒太太终于匆匆赶来。
“大家都不要乱动,保护好犯罪现场!”史密斯先生先从震惊中恢复过来,阻止了试图进屋的泰勒太太,“先让外面那只狗闭嘴。我和波罗先生进行初步的调查,明早再叫警察过来。”此时我们才注意到了波罗的目光,可怜的怀特小姐的尸体旁掉落着一根香烟。
“更重要的是,黑斯廷斯,这和托马斯先生抽的是同一品牌。”
“这宅子里似乎只有他一个人抽烟。”泰勒太太倒吸一口冷气,我和史密斯先生面面相觑。
清晨,客人们再次聚集在客厅里吃早餐,每个人的脸色都不怎么美妙。泰勒太太的手上缠着绷带,心不在焉。那条狗已经被她锁进狗舍,没了它的咆哮的大厅里只留下如水蔓延开的沉默。这沉默打断于琼斯小姐尖细的嗓音:“为什么我们还要干坐在这里,大家实际上都知道凶手是谁不是吗?”
“那条狗只会对着客人乱叫,香烟还在地上摆着,是谁大半夜出现在怀特的房间里还不明显吗?”
“你什么意思你是想说我是凶手吗?我把那个女的杀了?本大爷我在房间里一觉睡到天亮,鬼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托马斯先生脸上青筋直冒,两腿颤抖。
“谁都知道你本来就是个道德败坏的混混,早就对怀特小姐获得遗产有所不满,做出这等事也不足为奇。我们听见声音后都来查看情况,你到底是在房间里睡觉,还是忙着逃窜?”泰勒太太冷冷地说。
“不是我!不是我,我说了不是我啊!”托马斯先生狂乱地尖叫,差点跪下来。
“具体情况还要等法医来了再做判断,但就我个人来看,这个案子的确非常明了。”史密斯先生叹了口气,默认了两人的说法。“多亏了波罗先生才能如此迅速地解开谜团。”
“可是波罗有一点不同的想法。”
“泰勒太太,昨天晚上,您不是抱怨说托马斯先生只是个只会嘴上逞能的混混吗?是什么让您在一天内改变了看法?波罗也认为托马斯先生并没有将人杀死的残忍,何况怀特小姐并非是随意像是会在深夜给托马斯先生这样粗鲁的人开门的女性。”
“哦?那你觉得是谁?”琼斯小姐直接不耐烦地打断了波罗,“史密斯先生为什么要杀怀特小姐?难道你想说凶手是我?她被杀的时候我可正和你们呆在一起。”
“正是,琼斯小姐。假定托马斯先生不是凶手,那么曾和怀特小姐争吵的你完全有杀人的动机,虽然有不在场证明,但如果你只是帮凶呢?这里还有一个人在,一个和你一起试图说明托马斯先生是凶手的人,一个有胆量有头脑也可以有动机的人。泰勒太太,你为罗伯特先生工作了几十年,却没有得到一分钱的遗产,你不愤怒吗?作为这里的秘书,怀特小姐绝对会满心信任地给你开门,杀了她后嫁祸给令你厌恶的托马斯先生,再折返下楼,假装出门和史密斯先生一同返回,这并非不可能办到吧。”
“这么说我可无法认同!我也只是实话实说,为何要无中生有把幻想安在我们头上!”泰勒太太率先叫嚷起来,“我们都听到了狗的吠叫,我想这已经证明了不可能是在这里十余年的我。”
“昨天下午我们见到的哈士奇自然不会向您吠叫,但如果早晨在那里的不是同一条狗呢?”波罗挺挺胸,“为了制造虚假的不在场证明,您和琼斯在散步时带回了一条不认识所有人的新狗。当然,因为有琼斯小姐在,昨晚即使这条狗也在对你们吠叫,门内的我们也不会觉得奇怪。”
“的确,狗才是这个案件的关键。琼斯小姐的娇纵和托马斯先生的粗俗你早已看见,这份遗嘱对你们来说真的像你们表现出的一样令人吃惊吗?如果你们早已知道,你们早已有所预谋。琼斯小姐故意出现在走廊上,让你们有机会向我们—-完美的证人,说明这条狗的特性,之后在晚上由琼斯小姐挑起矛盾,将有动机的嫌疑人锁定到托马斯先生和她身上。但谁也不会想到,最后动手的会是看似置身事外的秘书,而她,会给自己找到充足的不在场证明。”
“而波罗早已找到了证据,泰勒太太,请问你手上绷带下的伤口是怎么来的?不会被这条和您相处十余年的狗所伤吧?如果还有疑问,我相信昨晚莫名其妙来到这里的哈士奇还在犬舍中,我们可以去看看它对你的态度。”
“我说过,波罗先生,这个世界并不公平。”泰勒太太面对史密斯先生的诧异和琼斯小姐求助的目光,只是报以了沉默。
“太太,真正获得不公的是死去的怀特小姐。”波罗也只是冷冷地回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