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观察笔记之橘子

视觉：一个普通的橘子。不同于更加普通的橘子，它的外皮是青色的，只有底部微微泛黄。表面不均匀地遍布着小坑洼，坑洼下藏着土色的斑点，那些斑点几乎只有芝麻的几十分之一大。表皮内部是白的，看起来比外部粗糙，长着沟壑与脉络。着看起来很酸。
嗅觉：外皮闻起来没什么味道，缺乏水果的清香，让人怀疑它到底是不是个橘子。剥开表皮，有一丝淡淡的气息，青涩微苦，比起橘子更像柠檬。很快这一点气味也消散了。
触觉：掂起来很轻，很难想起什么东西的重量与它相近。一只手可以完全抓住，同时感觉到它的果肉有些僵硬，虽然包裹着果肉的外皮是软而薄的。表皮摸起来很光滑，难以感受到坑洼的存在。果肉摸起来更加光滑，轻触会回弹，可以感受到它内里汁水充盈。
听觉：咀嚼、吞咽时可以感受到汁水滑入喉咙的细小声音。
味觉：味道很淡，既不很酸也不很甜，像廉价糖精兑多了水。

人物小故事

宋青今年十四岁了，上初二。这名字虽是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意，她为人却没半点争强好胜的气势。旁人觉得她深奥、冷漠，对任何事都不关心，只有她心里清楚，她只是个普通得不能更普通的青春期女孩。 一提起她，周围人总是要摸着脑袋想个半天，最后才给出“文静”这个勉强算得上褒义的评价。连她自己也觉得自己无聊透顶，简直像一潭死水，毫无生机。

学校里，她永远是那孤单的一个。最讨厌的是小组作业。久而久之，她只能骗自己说，自己这叫做享受孤独。熬过一上午无聊的必修课程，每天中午，在食堂旁的小卖铺买一个冷冰冰的三明治然后狼吞虎咽地吃掉，用几乎快要跑起来的速度走回教室看小说——虽然课外书是学校的违禁品。可以说，中午的时光是她生活中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因为，回到家，就要忍受另一种煎熬。从她记事起，家里的争吵从没有哪天偃旗息鼓过。那些鸡毛蒜皮的琐事，在这个家里仿佛是某种不可饶恕的罪过，是值得大动干戈的。紧紧锁住房门，就连氧气也不想放进来一丝一毫，她每天就这样写着作业。写着写着，思绪就飘到很远，想起数学课上，老师是如何批判艺术的无用；想起体育课上，自己的成绩是何等令人难堪。想起某个老师说：“好孩子都是打出来的。”这点她倒是可以反驳。从小到大，她是一顿打都没少挨过，如今也没能成为父母、亲戚眼中的好孩子。光靠挨打是没办法让脑子变灵光的，她这么以为，否则，那些日夜不曾停歇、挨鞭打而劳作的牲畜们，早该觉醒起来反抗人类残暴的统治了。

她不是没想过要完全堕落下去。她试过学着像那些已经被学校和整个教育系统放弃的坏学生一样抽烟喝酒。结果却是她发现这个世界真的好难，想要变坏居然和想要变好一样困难。呛人的烟雾弥漫在喉咙里，宋青感觉焦油正在燃烧她的肺，猛然想起戒烟宣传海报上，因肺癌去世者的焦黑的肺。于是丢掉香烟并狠狠踩灭，好似劫后余生般，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开始不停地咳嗽，干呕。她突然不想变坏了，至少不要让自己因为肺癌去世。可是，她又想起学校里那些所谓的好学生，表面上互相阿谀，背地里又暗自较劲的虚伪嘴脸，又觉得自己还不够坏，至少没有坏到足以和“好学生”这个词划清界限。掏出打火机，再次点起一支烟。就这样吸完人生中的第一支烟。

她也不是没想过反抗。她想过拉开吵架的父母，对他们大喊：“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她想过在数学老师喋喋不休时打断他，论证他的观点是多么陈旧迂腐。她还想过从家里的阳台上一跃而下，结束自己平庸的生命，告诉所有人她不屑于这个世界的任何恩赐。可这些场景从来只存在于她上课走神的想象中。

宋青的成绩并没有太烂，努努力还是能考上很好的高中的——至少学校里那位语文老师是这么说的。但她始终缺少一个目标。她不明白人为什么要活着，又为什么要去死。如果每个人最终都要走进坟墓的话，考上重点高中，找到好工作或者赚大钱，又有什么意义？或许很多很多年以后，人类会像从没存在过一样消失在宇宙中，到那时，一切伟大的科学家、艺术家，没人会记得他们的名字。

她总在夜间辗转反侧，思考自己的人生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事实上比她更惨的人地球上还有几十亿个，为什么那些人都能好好活下去，自己却不行？她只能怪罪于自己的软弱与无能。如果她真的考上了重点高中，一路顺风顺水地考上好大学、找到好工作，再赚很多钱，一切是否就会不同？再后来，她已经懒得思考此类问题，她知道自己此生注定没办法和别人一样感受幸福，她唯一拥有的就是一无所有。

又一个清晨来临了。北京的秋天一如既往地干燥、寒冷，像是要让人骨髓里结出冰花。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她也不知道。